徐明薇沒問傅恒那天是怎麼回了練秋白的,以他的聰慧,想必也猜到了些內情。但大道將行,就如衝堤的洪水,便是有阻路的,也一並被奔騰之勢給吞淹了罷。
徐明薇不知道傅恒是怎麼向秦簡瑞提的親,反正到了五月底,整個傅家都知道了傅家大姑娘這年十月就要出嫁。急是急了些,但天啟是經過三年國喪後的婚事爆發年的,不消說還有五個月的備嫁時間,就是一個月,也能將要緊的都給采買齊全咯。
徐明薇之後也去看過練秋白一次,屋裏的中藥味較之先前竟是濃重了不少。人看著雖然還是那個樣子,並不顯得落敗,眼裏的歡喜光彩卻是失了。
徐明薇苦笑道,“早知道是這等光景,我便不拾掇著你起了心思,說到底,還是我的不是。”
練秋白回了她一個笑臉,搖頭道,“我從頭到尾都不曾怪過你一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那會兒才是我一生中,真正嚐到有奔頭是個什麼滋味兒。隻歎老天終究是薄待了我的,想來也是命不好,且做個過客,叫我看盡人間繁華,匆匆來,匆匆去。”
徐明薇聽她又起了自棄之意,便止不住搖頭。
練秋白笑道,“你莫急,我並不是那個意思。隻是經此一糟,我倒想得明白了。左右也就是這麼幾年,我又何苦為了能偶爾出門曬曬太陽的清苦日子,浪費了原本可以有更多奔頭,更多失望的日子?”
怕徐明薇聽不明白,練秋白又解釋道,“與其躺在床上過一年,不如在外行走一天罷。我心意已定,已經發了書信回家,隻等了父親同意,便要西行。”
徐明薇一個怔楞,驚道,“你真要走?”
練秋白重重地點頭,應道,“我也知這山長水遠的,路上必然艱辛,也或者就死在半道上了……不管好壞,終歸是我自己的決定,父親能準了自然好,不能準了,我也是要動身的。”
她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原也覺著能挺過這個坎兒,卻原來是實在好不了了。若是留在這個家裏,隻怕也撐不到她出門的那天。”
徐明薇叫她說得心酸。那天傅寧慧明明聽見了練秋白的心事,又怎麼忍心逼她到如此?隻好開口說道,“一輩子該怎麼活,你自己想好了便成。我既不阻攔你,也不想勸你,隻盼著你能好好待自己,來日隻盼還有想見之日罷。”
練秋白濕了眼眶,笑道,“必有那麼一天的。還沒謝過你送的粉,果真是好用,也不枉費婉容她們費了那些力氣。”
徐明薇笑道,“喜歡便好。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六月等了薔薇花開,我們還要做了香脂,若是趕得上,也是好的。”
練秋白搖頭道,“預備著是替你過了壽辰便走,怕是趕不上了。你替我收了也是一樣,日後再問你討要罷。”
徐明薇隻好作罷,一時兩人相看著又覺得傷感。練秋白笑道,“十年前你來家中玩,都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也是奇怪,一見了你便覺得分外親近,倒像是認識了經年一般。往後這一分別,我若是得空,必時時寄了信回來。署名也隻做了琉璃一詞,你見著了便知道是我寫的。什麼時候信斷了,什麼時候就是真正分別了。你也別為了難過,須知道這路是我自己選的,走得也是高高興興的,不欠了任何人的,也沒誰欠我的……”
說得徐明薇忍不住落下幾滴眼淚來,練秋白笑著遞過帕子,說道,“好端端的,反而惹了你不痛快,我便不說了。聽說你五姐姐又要回京來,房子什麼的可都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