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上前迎了,柔聲道,“原也是打算勻你一盒的,但瞧你這賽雪肌膚,卻是用不上哩,倒省了粉盒。”
練秋白作勢便要打她,笑道,“楞個舌滑嘴油的,你與我那大表哥也如此說話不成?還是單單就挑了我這個好欺負的?”
徐明薇連聲討饒,說道,“好人,住了手罷,便分你兩盒,成不?”
練秋白這才拿帕子掩了笑,與她歇住了。一會兒又探長了脖子看婉容和婉柔手裏的動作,奇怪道,“她們兩個要這樣攪到什麼時候去?”
徐明薇解釋道,“三百餘下,她們兩個都是做慣了的,也不必記數,看了米漿顏色便知。”
靜璿訝道,“三百餘下!那胳膊怎麼吃得消?”
碧桃接嘴道,“這個中間換了人都不成,換了就廢了。奴也試過一次,浪費了上好的米漿,出來的粉勉強能用罷。”
練秋白看得稀奇,越發湊近了瞧。
婉容見她臉上孩童般的天真神色,笑道,“表姑娘若是想玩,奴讓婆子也給你濾一小盆子出來?”
練秋白連忙擺手,拒道,“這樣麻煩的,別叫我給完壞了。你們管了自己便是,我就隨便看看。”
徐明薇陪在一旁,心中也是憂腸百結,看她如此高興,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將傅寧慧說親的實情與她吐露了。
練秋白正與她說話,聽著沒了回聲,便轉頭來看,奇怪道,“想什麼呢,想得這般出神?”
徐明薇哂笑道,“隻是一時心有所感,想起了書裏的故事罷了。”
“甚麼故事,也說與我聽聽罷,這幾日正悶得很。”練秋白笑道。
“原也是個富貴人家,姊妹兄弟住了個大觀園,平常混吃胡鬧在一塊兒,也同我們這般自己調了胭脂水粉。到後頭卻是各種唏噓,有情人難成眷屬,淚珠兒還盡掩身去,落得斷腸無數罷了。倒是應了那一句,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溝渠……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徐明薇聲音漸淡,心道,罷了,還是不說了罷。
練秋白麵上一白,怔楞了片刻才道,“也是個多愁多思的身子,這世上便是王侯將相,也奈何不得身後事,還管誰人來葬?人活一世,草木一春,能多些快活日子,便是賺來的。叫我說啊,你也少看些叫人傷心的故事。人人都盼人月能兩圓,可除去十五,又有多少日子是缺著的,不過是順應了天命,知足才能常樂。”
徐明薇聽出幾分意思,心裏也放心了不少,笑道,“還是你想得通透豁達,卻是正合了日前看來的一句話——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練秋白心裏泛苦,自嘲道,“我這樣的身子,自小大人們就萬千叮嚀了,動不得真,動不得氣,泥人性子才保得了三十載春秋。也時時夜裏常想,人一輩子要活那樣長做什麼,七老八十了,走也走不動,吃不吃不下,老得臉上褶子都能夾死蚊蟲,那有多可怕。便像我這樣,尚還能看的時候就走,來祭禮的親友心裏也隻會想念我的好。原是這樣的年輕,去得多可惜……現在卻不覺得了,如果早知道自己身體無礙,早些與他提了,也用不上那一句,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徐明薇前頭聽她還說得好好的,後麵越說越不對勁,正要開口排解一二,便聽得靜璿驚叫了一聲,練秋白忽地突出一口鮮血,萎頓倒地。
還未等她伸手去扶,後頭忽地傳來傅恒的一聲怒吼,“你與表妹亂說些什麼,竟氣得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