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婆子見火候差不多了,啐了她一口,才退到一邊。
徐明薇這會兒已經認出了她的身份,那樣陰狠的眼神,除了徐天娣,再無旁人了。她回看賀蘭氏一眼,後者朝她輕輕搖頭,徐明薇便忍住了心中好奇,隻冷眼看了事態如何變化。
“下麵跪著的何人?與五月十六這日又做了些什麼事情,自己老實點說了吧。但有說了假話的,總教人吃不了兜著走的。”王氏乜了兩人一眼,厲聲問道。
矮胖的那個不經嚇,剛剛看著薛婆子才幾下子就把夥伴給打出血來,更是顫如抖糠,不消薛婆子再嚇唬,自己就將知道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
原來這矮胖的叫映月,原本就是傅家的下人。月前才聽了傅寧慧的指派,去京城西郊的一個小院裏幹活。說是照顧人,更多的是為著把人給看嚴實咯。但對她負責看管的徐天娣,映月也隻是一知半解。隻知道她是姑娘從泥塘裏頭拉出來的,原本險些就叫人賣到漕幫那樣的地界去。因著徐天娣在灶上待過一段日子,髒了身子,映月也是十分瞧不起她。但聽著主子的吩咐,才勉強伺候了她一陣子。
之後也見姑娘來看過徐天娣兩次。一次是送了新的戶籍來,一次是帶了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映月看著他五官生得與徐天娣也有幾分相似,心裏也暗自稱奇。怎地姐姐流落在外,弟弟倒是通身富貴相。映月原本還以為姑娘是救了故人,休養好了再送徐天娣返回家中。
因著她們回回說話都是打發了她走,因此她知道的也並不多。隻記得傅寧慧來的第二次,也就是最後一次,是在五月十二,和徐天娣兩人關在屋裏說了一刻鍾話,才高高興興地走了。沒過幾天,一個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便摸上門來,送了一個竹編的簍子。映月想看看裏頭裝著的是什麼,可徐天娣看管得嚴嚴實實的,一刻都不錯眼。再到十六日那天,小院裏來了個人提了竹簍子走,映月認得那也是傅寧慧屋裏伺候的。
“再後來的事情,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樣了。”映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出了事,奴早就認得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想不到會這樣快……奴的爹娘老子都在家裏伺候著,逃也沒地兒逃,隻求夫人開恩,千錯萬錯,都是奴一人的錯,別牽累了奴的老父老母。”
又朝傅寧慧叩首,泣道,“姑娘,奴也是沒得法子,如今教人拿住了七寸,少不得說了實話,做了背主小人。”
映月一席話說完,廳中便是一陣難耐的沉默。人人都驚詫交加地看向了傅寧慧,王氏心中抽痛,若不是為著恒哥兒,又豈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受此侮辱。
傅恒也是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嫡親妹妹,問道,“她說的,可都是真的?”
傅寧慧迎著他滿含了痛楚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應道,“是真的。隻是有一點映月沒說清楚,我當初讓徐天娣準備的,隻是不傷人的活物即可,卻沒存了心要拿毒蛇來害人性命。你問了她便知。”
傅恒見她到此刻了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裏又驚又懼,他那個和善可人的妹妹,什麼時候變成了如今這副樣子?
徐明薇相信傅寧慧這次說的是實話,自己死了,不止對她,對傅家也沒一點好處。原本她還奇怪是誰暗中偷換了毒蛇,便是青梅,也不敢做下這等事來吧。天啟規矩嚴明,斷沒有妾室能扶正做了正室的道理,更何況她還隻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小通房,弄死了主母,誰能保證下一個進門的會更好相處?但在看到徐天娣的那一瞬間,徐明薇便明白了,她跟那香姨娘一樣,恨不得她和賀蘭氏死絕了才好。傅寧慧也真是蠢,隻為了與她置氣,教她在傅家過得不如意,便要人設下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惡作劇”來。想必她原來的主意也良善不到哪裏去,否則就尋個普通活物,也用不著勞動外人幫忙了。
不想,徐天娣這時幽幽從地上爬了起來,笑道,“傅家姑娘,當初可是您親口說了要一條致命的毒蛇,奴才囑托了相好的替您尋了來。若不是在這當口上叫人捉住了尾巴,奴又何嚐會落到如此境地?怎地,這會兒事情坐實了,您倒不肯認了?”
眾人聞言便是一驚,傅寧慧更是被她氣得一陣猛咳,“你……你含血噴人!那一日我分明要你尋的是一條無毒蛇,或是大蜘蛛也好……”
不等她話說完,徐天娣又扯了個笑,這還是她在灶上學的。自以為很嫵媚,落在眾人眼裏,兩頰還高腫著,做出這樣的神情實在是有些倒人胃口。隻聽她幽幽說道,“您忘了,您說過這世上您最痛恨,最討厭的,莫過於姓徐的?說恨不得她夜夜啼哭,日日以淚洗麵。隻要她過得不如意,您就心滿意足了?”
傅寧慧麵上一滯,這些話,倒的確是她曾經說過的。回頭再看自己的親娘和兄長,望著她的全是那樣不可置信的眼神,痛楚,鄙夷……傅寧慧這才意識到,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是百口莫辯,無法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