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正月一過,京城好些鋪子門麵上掛著的元宵花燈都還沒有撤下,徐家人已經聚到正門口,灑淚送別了徐明柏夫婦。寧氏歡喜了兩個多月,臨到出門前一天才聽到婆母賀蘭氏稀疏平常地與她交代說,毛豆兒歲數太小,恐怕經不起這一路上的波折,竟是要將她兒子留在府中,並不準他們帶了去!
寧氏被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給霹傻了。她又是那樣不敢辯駁的性子,晚上試探著問了徐明柏的意思,沒想到他是早就知曉這件事情的,還勸她說道,孩子這樣小帶在身邊上路的確不妥,天氣又是這樣冷,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停在半道上,上哪兒去找大夫?再說他娘賀蘭氏又是個極有手段的,毛豆兒有她帶著才叫真的放心哩。
寧氏沒聽出來丈夫語氣裏對自己那一抹嫌棄,傷心了一個晚上,幾乎是睜眼到了天明。到出門那一刻,見毛豆兒被奶媽子抱在懷裏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但很快就被賀蘭氏用個皮影子給吸引了過去,連自己要走了都不哭鬧。寧氏一時又是心痛又是心塞,幾乎是痛哭著上了轎子,悲聲切切地離了徐家大門。
徐明薇看著越來越遠的車隊,再看看在奶媽子懷裏流著口水討糖吃的毛豆兒,也是一聲歎息。這樣沒良心的小子,連自己娘走了都不賴,隻顧著要吃糖,將來別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吧。心裏又覺得寧氏可憐,十月懷胎才從身上割下的一塊肉,如今說舍就舍,哪有那麼容易。也難怪賀蘭氏雖然早早與徐明柏說好了,卻是昨天晚上才與寧氏吩咐了,不然以寧氏那樣的性子,隻怕早用眼淚把自己給淹死了。
可說這寧氏,自幼跟著她娘莫如是學了琴棋書畫,六藝倒是好的,隻是性子也的確是不堪當家主母之用,實在撐不起場麵來。毛豆兒是長房長子嫡孫,若在寧氏膝下教養了,隻怕來日也是一個廢材。因此盡管心裏也同情寧氏,為著毛豆兒自己,為著徐家長房的將來,徐明薇覺著賀蘭氏也是沒錯。說到底,她還是偏心了自家人罷了。
她不禁又想,這嫁了人的女兒,與娘家來說是潑出去的水,與婆家來說也始終是隔了一層,不得親厚。寧氏的今天或許也就是自己的明天,若是以後她也碰上這樣婆母搶孫子的情形,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呢?一時倒心有幾分戚戚然起來。
賀蘭氏挺直著背,站在徐天罡的身後一直盯著街角的車隊影子,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才跟著眾人往回走。若不是她轉身時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徐明薇還真要被賀蘭氏的淡然無波給騙過去了。
兒女都是上輩子欠的債,她也是真傻,才會相信徐明柏走了,賀蘭氏一點也不傷心。可這剛送走了一個,再過兩個月又要送走另一個……徐明薇歎著氣,改日還得找薛婆子說幾句話,讓她留神看著些賀蘭氏,別讓她思慮過重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