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妹還是要悠著點兒,雖說做大嫂的不該管這些,但還是要說上兩句,便是再想要孩子,也得要節製一些不是麼?”
木柔桑原本又不是身子有毛病,是她暫時不想要孩子,實在是覺得侯府不大適合生孩子。
她伸出塗了丹蔻的小手,拿手帕子輕輕擦拭,淡然回道:“瞧大嫂說的哪裏話,我與子軒兩人舉案齊眉,自然是該為了那沒來的大胖小子努力,到是大嫂,若是我沒有記錯,你還比我早一年進門呢?”
少在這裏五十步笑一百步了,有本事先自己生了再說,心裏的小人強烈鄙視蘇婉兒。
蘇婉兒心中又為之一堵,真正是恨不得上前撕了木柔桑這張利嘴,明明是個鄉下來的,偏生知書達理,牙尖嘴利,樣樣壓她一頭。
“夫人來了!”
後頭伺服著的丫頭、婆子們,不知誰喊了一句。
兩人扭頭望向穿堂處,見到那出現的人不覺心頭一振,隻覺心底深處升起一股嚇人的寒意,將兩人的血液都快凍結住了。
侯夫人一身一品夫人誥命服,頭戴一品珍珠、瑪瑙、白玉三色石花冠,若單隻是如此,遠遠瞧著貴氣逼人。
隻是那雙原本還算溫和的眼睛,如今瞪向誰都是滿眼的狠毒,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陰沉沉的,怨氣衝天!
“母親。”
蘇婉兒、木柔桑乖巧的喊了一聲。
蘇婉兒請完安,便先一步行至侯夫人跟前,伸手挽住她左胳膊,很是挑釁地看向木柔桑。
木柔桑心下冷笑,侯夫人現在這樣子就像是發瘋的顛狗,指不定逮到誰就咬誰,她情願跟在後頭當一天的木頭柱子,也勝過在侯夫人跟前晃,招她的眼。
被關在院中好幾個月,難得出來放風的侯夫人原本心情很不錯,但在見到相談勝歡的兩個兒媳後,臉色一垮,難掩心中的怨毒之氣。
“你是在看我的笑話嗎?”
木柔桑請完安後,規規矩矩地站在了侯夫人的身後,她要與木柔桑說話,就得轉過身來,哪有直接扭頭向蘇婉兒噴方便。
蘇婉兒躺著中槍,她不過是想著昨兒與侯夫人達成統一意見,這不是示好來了麼,哪知侯夫人根本不給她麵子,直接就開始噴人了。
“母親說的哪裏話,這不是下了厚雪,媳婦子怕母親滑到,剛才還在與三弟妹說呢,等母親你來了,得好生扶著你才行,便是摔到了媳婦子也不打緊,就是怕摔到了母親您呢!”
蘇婉兒把自己摘出來的同時,順手再拉了木柔桑墊背。
木柔桑若反駁說剛才並無議論此事,那便是直接說明她是個不孝的媳婦,一點都不關心婆母。
“瞧大嫂子說的,這好人都讓你給做盡了,母親還沒到風燭殘年,哪裏需要我等扶著,兒媳到是覺得隨伺在母親跟前,馬前鞍後的伺候著便成了。”
好吧,蘇婉兒用張良計做好人,木柔桑難道沒有過牆梯裝誠孝?
“哼,不下蛋的母雞,叫隻會瞎叫喚,你是嫌我不中用了?還是覺得自己是當家做主了?”
侯夫人這一次沒有針對木柔桑,是因為她更恨蘇婉兒了,這個奪了她主持中饋權力的兒媳。
當日楊子軒迎合蘇婉兒的心思,就勢把她推上當家主母的位置,不無存了要她當擋箭牌的意思,替木柔桑擋災消難。
“母親?難道你忘了先前說過的話?”蘇婉兒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侯夫人現在的性子完全變得很陌生了。
“我幾時說這現在的事?”侯夫人陰冷地盯住她。
蘇婉兒心底一陣發毛,說道:“是,母親不曾說過。”
木柔桑一雙眼兒微眯,暗中來回掃視兩人,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大嫂,母親可是吩咐過你什麼,卻是你又忘了辦了,才惹惱了她,唉,不是我說你,大嫂你如今雖主持了中饋,可母親是誰,是大哥的親生母親,便是衝這一點,你也該多孝敬些。”
她涼涼的一句話,又在兩人中間添了一瓢油,侯夫人越發覺得蘇婉兒不把她這個忠義侯府的主人放在眼裏,取這種不招人愛、娘家不得力的兒媳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而蘇婉兒卻是憶起舊恨,當初侯夫人有意無意地把楊子智堵去黃蓮兒房中。
後來,侯夫人更是挑唆楊子智時常與她吵架,不然楊子智後為什麼會打她,就是因為侯夫人左右看蘇婉兒不順眼,覺得她霸占了自已的兒子,暗中在楊子智麵前說蘇婉兒的不好。
兩人眼中的恨意指數噌噌地往上升,木柔桑在一旁看得很歡樂。
“夫人,兩位少奶奶,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時辰已不早,該上車了。”
沈媽媽就像一把及時剪,哢嚓一下,把兩人之間的怒火剪斷,侯夫人與蘇婉兒紅著一雙眼,各看各人不順眼。
嗯,這兩人不安生了,她木柔桑才能安全點,真是夾縫裏求生啊,木柔桑決定了,今天晚上回來就要抱著自家親親夫君大哭特哭一頓,向他撒嬌一番。
“哼,上車!”
侯夫人貴婦範十足的一甩衣袖,冷哼兩聲,臨上馬車前,又轉回頭狠狠地剮了木柔桑一眼。
蘇婉兒在一旁瞧得幸災樂禍,木柔桑無所謂地聳聳肩,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馬車咯吱咯吱的壓在青石板上,結了薄冰的青石板很滑,馬車走得很慢很小心,木柔桑悄悄挑起簾子看向外頭,冰冷的青磚牆,冷清的店鋪前,隻有小二窩在一堆打著哈欠,天空陰沉沉地壓得人透不過氣......
“少奶奶,等回了府該請個大夫給你抓貼去燥火的藥膳,不能總這麼吹冷風,仔細傷了身子。”
柳姑姑坐在另一邊,耐心地勸說。
木柔桑回頭輕笑,說道:“姑姑,你看,若大個京城卻是人蹤難覓,戶戶家門緊閉啊,還不如咱小山村熱鬧。”
“少奶奶,慎言。”
柳姑姑嚇出一聲冷汗來。
“姑姑莫擔心,我又沒說旁的,這些都是眼前瞧到的,自太子妃出嫁後,京城的氣氛越來越......你可知?彩衣閣最近都關門暫歇業了。”
彩衣閣是木柔桑的陪嫁繡坊,也是她洗銀子的地方,那些珍珠大多是通過這裏流出去的,然後換成銀兩回到自己的手中。
“少奶奶?外頭已經如此......少奶奶可得早做打算。”柳姑姑長年待在宮中,早已練就了一身本事,從中,她嗅出了將亂的氣味。
“是得早做打算,你看,咱們太子妃心情多好,還有這空閑呢!”
她說這話時勾起一絲譏笑,楊子軒後來告訴木柔桑,楊子智領的那購米之差事,雖說因忠義侯訓了一頓有所收斂。
可架不住財帛動人心,楊子智背著忠義侯,暗中依然仗著未來國舅的身份,帶人半買半搶,從平民百姓中收購到不少陳糧甚至是新糧,當然,價格是極低的陳糧價,弄得京城百姓怨聲四起,世道將亂了嗎?
車輪劃過雪地,隻留下幾道亂而有序的痕跡,順著它走的方向奔去......
木柔桑天還未亮便起床了,坐在馬車裏就著暖暖的火盆子又睡了個囫圇覺。
“少奶奶,已經到宮門口了。”
柳姑姑輕輕搖醒她,壓低了嗓門說道:“從現在起,少奶奶得走著去太子妃的德慶宮了。”
木柔桑笑答:“姑姑莫擔心,我雖不似那幾個丫頭練武勤快,但這點子腳力還是有的。”
木柔桑隻是六品安人,她得與蘇婉兒這個七品孺人一起手牽手走上一個多時辰,才能到德慶宮。
下了馬車,郭公公著了件厚灰鼠皮鬥篷,早已候在宮門處,見到三人下了馬車,忙迎了上來,笑道:“榮祿夫人,楊安人,楊孺人,太子妃昨兒晚上便交待下來,叫奴才在此恭迎夫人。”
郭公公品階自是比不過侯夫人,在她麵前便又稱起了奴才。
柳姑姑扶著木柔桑行在了侯夫人身後,而在蘇婉兒的前頭,正是中間位置。
她一步步地邁進這皇宮,心中滿滿的是好奇、激動與忐忑。
漢白玉磚、紅牆、明快的黃琉璃瓦,還有順著牆根、低垂著頭,腳步輕而快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都隻盯著眼前的一尺之地,順著牆根兒飛快地行走。
“少奶奶莫要害怕,各宮裏的主子們極為和氣,又是個寬仁待下的。”柳姑姑扶著她走著,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落入前後三人的耳中。
侯夫人心中冷笑,蘇婉兒目光不明的掃向前麵那綠色,但挺得筆直的背影,笑而不語!
郭公公聽後,笑道:“柳婉侍所言極是,太子妃雖看起來威嚴些,但是待奴才們卻是極好,便是有些個不道之處,她也會細心地叫人指導一番。”
木柔桑目光微動,這是什麼意思?楊絹兒在這宮中怕是早就不是昔日稚兒了,她暗中打起精神來,不管如何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是禍卻總是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