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說的十分突兀,夾在鑼鼓聲中聽得並不真切,唯有坐在她右下位的木柔桑聽明白了,捏著小酒杯的手為之一停,甜甜一笑,說道:“多謝王妃。”
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王府這樣的金籠並不適合她,她做不了那籠中的金絲雀兒!
襄陽王妃興致並不高,為了凝香一事,她再次與蘇瑞睿吵了一架,兩人之間離得越來越遠了!
木柔桑卻無心留意這些,她現在隻想馬上飛回蜀州去,過她快快樂樂,自由自在的生活。
聽了一回戲後大家便各自回了屋子,到了晚上挑燈時分,休息夠了的她在春染與春意服侍下起床了,她洗漱後問道:“哥哥們可傳來消息?”
春染小聲說道:“姑娘,王妃身邊的大宮女打發人送信來,說是幾位少爺打算半夜悄悄上路,叫咱們準備好!”
“姑娘,王妃放咱們離開,王爺不會怪罪她嗎?”春意覺得蘇瑞睿越來越不講理了。
木柔桑伸起白嫩的脖子看向窗外漸漸升起的彎月,笑得十分開心,說道:“怎會?王爺不可能做出叫他手下寒心的事。”
他隻是想把她困在王府,用時日慢慢地磨去她心中的想法,隔開她與楊子軒!
木柔桑趁夜離開了王府,在王妃的安排下,悄悄的奔赴襄陽碼頭。
木槿之已在碼頭邊焦急的來回走動,左人賢與楊子軒則是站在陰暗裏細細交談,誰也不知兩人在商量著什麼。
“來了,來了,少爺,姑娘來了!”研墨快速的奔到木槿之跟前回稟。
木柔桑乘著一輛普通的青布馬車沿著大道直奔碼頭,馬車在碼頭停下來,木槿之忙迎了上來,到得馬車邊時,春染與春意先鑽了出來,叫了一聲:“少爺。”便跳下馬車,春風與春景及春雨、春草,一前一後扶著木家兩位姑娘出來。
楊子軒慢一步到了馬車邊,深情地注視著木柔桑,說道:“快些上船,東西都已搬上去了,隻等你來了!”
木柔桑隔著麵紗笑了笑,輕柔說道:“咱們快些上船,莫耽擱時辰了。”
一行人來到了船邊,“小桑桑!”楊子軒叫住她!
木柔桑轉頭看向他,靜靜的立於船板邊!
“你們先走,我直接從襄陽回京城!”楊子軒很想親自送她上船。
木柔桑一時愣住了,問道:“不從蜀州那邊走?”
隨即又笑道:“是了,從這邊走還能省上十來日,若是隨我們回了蜀州再走,又要耽誤不少日子呢!你,保重!”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楊子軒睜大眼睛看著她,隻想把她這一刻的一顰一笑收入心底。
“楊大哥,時辰不早了,我們先行一步!”木槿之他們有通行帖,到也不用擔心在水路時被官差盤問,又因是官船,這一路走回蜀州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楊子軒在木槿之經過他身側時,輕聲說道:“莫叫小桑桑知道了!免得她擔心。”
還需要人留下來絆住蘇瑞睿的腳步,而楊子軒當仁不讓的接下了這活。
楊子軒被留下了,木柔桑沒有細問,也許大家不言而喻,隻是不想去揭開那份痛楚。
兩層朱紅官船,兩串紅燈籠升起,大紅的燈光輕輕將木柔桑包裹,她立於船頭向楊子軒輕輕招手,輕風拂過麵紗輕飄,她的目光看向王府方向,蘇瑞睿啊,這個刻在她心坎上的人,希望不要再彼此傷害了......
而蘇瑞睿此時正在工地上忙著,樊應德得了消息時,他正與眾屬下在屋裏商議建碼頭的事。
一直到雞鳴三遍,眾人才疲憊不堪的從屋內走出來。
“王爺!”樊應德的頭發上沾上了不少露水。
蘇瑞睿掃了他一眼,淡然說道:“伺候我去休息。”
“王爺!”樊應德再次呼道。
“有事?”蘇瑞睿停住了轉身離去的步子。
“是,木姑娘要乘官船回蜀州了!”此時怕是已出了襄陽地界。
蘇瑞睿瞳孔猛的一縮,冷冽地目光裏無情乍現。
“備馬!”
顧不上休息直奔馬房兒去,從馬僮手裏搶過馬韁繩,快速地翻身上馬,然後狠狠地一甩馬鞭,吃痛的馬兒如同離弦之箭猛地衝了出去。
“王爺,王爺!”樊應德趕到馬房時,隻吃到了馬蹄奔開時濺起的草屑子。
“快,護衛,快點跟上去!”樊應德忙慌從馬棚裏牽出自己的馬爬了上去,一邊喊一邊追了出去。
“駕!”又是馬鞭抽打的脆響聲,襄陽城裏一條街上,兩旁宅院裏酣睡正香的老百姓,被一陣如敲急鼓般的馬蹄聲吵醒,還沒來得及罵人,那清脆的馬蹄聲已快速遠去,以致被吵醒的人誤以為自己是在夢中,隨即而來的,一陣滾滾雷鳴般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又迅速遠去......
蘇瑞睿一雙用力的大手,死死地扯著馬韁繩,隻恨不得這馬能一縱躍便能到了襄陽碼頭。
他不知撞翻了多少早起擺攤的攤位,也不知有否撞到了人,他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快點,再快點,一定要及時趕到。
晨曦中的襄陽碼頭熱鬧繁華,人聲鼎沸,人頭攢動!終於到了嗎?哪隻官船才是她坐的?蘇瑞睿一到馬頭猛地一勒馬韁繩,刺痛的馬兒邊嘶鳴邊抬起前腿立了起來,蘇瑞睿雙腿死死夾緊馬身子,一雙無情眸在眾多船隻中來回尋找,隻期盼那個熟悉的身影能出現,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木柔桑終究已乘官船歸去,他出神的望著船隻穿梭的襄陽河,晨光照耀下的襄陽河金光點點,可是聽到了他心底的悲鳴?那點點金光是他心底泛起的淚花!是在哭泣蘇瑞睿的愛情犧牲在了皇權之下......
“王爺,早啊!”楊子軒紙扇輕搖,信步行至他跟前。
蘇瑞睿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語,他快速的收起心底的脆弱,寬厚的背直直挺起,時刻提醒自己,他是襄陽王爺,是當今皇上第三子,身為皇家高貴血統應有的驕傲,他不可以在人前示弱!尤其是在楊子軒麵前!
楊子軒也收起了往日吊兒郎當的德性,很是正經地說道:“好吧!桑兒臨行前說過,她給你留了一封信在房裏,你若是回去晚了隻怕......”
“駕!”蘇瑞睿不待他說完,用力猛的拉扯馬繩,高大的汗血寶馬抬起前蹄嘶鳴,隨即掉頭撒開蹄子往王府方向奔去,有力的後蹄蹬在青石板上刮起一層泥屑,濺到了楊子軒的衣擺上。
“少爺!”小桐擔憂的望向他。
楊子軒歎口氣低頭看看弄髒的衣衫,說道:“多虧今日沒有穿小桑桑做的衣衫,不然會心疼死!”
小桐突然發現他是白操心了。
楊子軒見他翻白眼,複又抬頭消失在人群中的蘇瑞睿,眼底泛起一抹陳雜,半晌後,方道:“他心中不舒服坦,又拉不下臉麵承認自己輸了,我便由著他使一次性子罷了!”
蘇瑞睿身為皇家人即享受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又因為皇家人這個身份,把他死死的箍住,令他不得動彈半分。
蘇瑞睿不知楊子軒看透了他心底身處的秘密,此時正快馬加鞭,一路冷風急疾而過,樊應德與護衛騎馬在後麵緊緊追隨,無論他要做什麼,這些追隨他的人都會堅定的跟在身後,風雨無阻!
樊慶德跟在他身後,清晰地感覺身邊溫度越來越低,夏日清晨的陽光都不足意抵禦這股寒流,蘇瑞睿冷著臉回到王府,繞過王妃的主院,直接闖進了木柔桑的客院。
進了她的屋子後,看到室內八仙桌上放著一封信,上書:襄陽王爺親啟。
蘇瑞睿拿著信站立許久,久到樊應德以為他成了一尊雕塑時,才聽到了仿佛來自遠古的歎息,接著一陣清脆的撕紙聲。
蘇瑞睿低頭展信閱讀,隻見信中如此寫道:
王爺:
當你拆開此信時我早已離去,你我相識於山野之中,分別於襄陽河畔,裙角飛揚時,桃花樹下覓歡聲。
猶記當時教我騎馬的情景,也不曾忘卻你第一次闖入我家時的樣子,上元燈下訴衷腸,惟歎一語斷情緣,空餘春蠶初醒,桑葉殘。
白駒過隙,人生匆匆不過百年,眨眼即過,你我終究要化成黃土一坯,唯不忘往昔種種。
襄陽一聚如繁花一夢,人生在世不過數載,曲指間繁花落盡終成塚,可歎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終歸不過是南柯一夢一場空。
我時常望天兒,看那鳥兒展翅高飛,又思自己不過是一介山野村姑,早已習慣了早起鋤做田的日子,便如那鳥兒習慣了高飛,惟想過那種抱日上樹梢,晚起撩帳探春光,倚窗理雲鬢,對菱畫黛笑晚妝的生活。
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就如那流動的襄陽河,終敵不過日月無情,水過無痕......
惟望你今生平安康泰,就此別過,終無再見之期!
木柔桑
書於王府拾月小院
蘇瑞睿死死地捏著那封信,他隻覺得心如刀鉸,肝腸寸斷,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