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趔趄著過去,瞧見簡瑤皺著眉躺在地上,雙手依然保持著進攻的姿勢,她那發白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還在念著宣澤的名字。
好像活著的時候一樣。
我使勁地眨了眨眼睛,真希望眼前的這一切都不真實的。自我欺騙般的,我俯身過去,一手牽住了她的手指,那般柔軟的手指,如今已經冰冷起來,她的身體正在褪去溫度,正在與這大地融為一體。
她現在在哪兒呢?會不會以靈魂的形式看著我,就在我捉摸不到的世界?她會是站在某一處的樹下?或者已經準備好要去尋覓宣澤的身影了?
眼風從一株銀杏樹周圍掠過,我仿佛瞧見樹下有一名身著黛青色衣衫的女子,她無恨無嗔,如同初見那般,對著我微微一笑,爾後,擺了擺手。
這一個畫麵從視野之中穿過,我又仿佛看見了一樹的薔薇盛開著,那麼熱烈那麼奔放,宣揚著生命的活力。那麼多的美好,就在一陣風之中,全部消散了。
包括簡瑤的身影。
入眼的,依然是她冰冷的軀體,和風宴的自我斥責。
“我不想殺她的……”
那把劍發出了不安的劍鳴,似乎在抗議風宴的這種自責,爾後天究劍蹭的一下破開了那一塊土地飛向了空中——很顯然它對於風宴這個宿主不滿,想要去尋求一個新的劍主!
我苦笑一下,鼓足了勇氣騰空飛起,伸出手來將那天究劍緊緊地握在了掌心。
過了一千年,終於再一次遇到了天究劍,終於再一次握住了它。
我是它的主人。
就在我的手觸碰到劍柄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那蘊藏在天究劍之內的巨大能量,它們正突破了我的皮膚,源源不斷地融入我的身體。而此時的我已經不再是凡人寧小欒,我身著流火羽衣,是當年的戰神蘆笙。
六個寧家人的性命,打造了這麼一把劍,雖說不及七個人的威力那麼強,但能夠控製妖王風宴的心智,也已經不簡單了。天究劍在我的手中可以隻是一把劍,因為它識得我,它知道我是它的主人,而在別人的手中,與人無異。控製人的心智,嗜血,去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
然而於我而言,在握住天究劍的一刻,心裏便隻有恨。
也有可能是我身中攝情蘿的原因吧。
此刻,簡瑤的軀體連同荒月之影一起,漸漸地裂成了無數碎片,碎片浮在空中,一點一點地升騰起來,散發著淺淺淡淡的藍芒,距離地麵越來越遠……
去向了四麵八方。
醫者聖手佛心兼濟天下,簡瑤對於眾生的愛,對於宣澤的愛,足以讓她死後把愛也播向三界。
“嗒!”
一滴雨落在了鼻尖,是簡瑤哭了麼?
師姐不要哭啊,再往前走一走,走過了黑暗,就能夠找到宣澤了呀。哦,我似乎忘記了,宣澤的靈魂現如今在我的這把劍裏麵,已經和天究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出現了……
師姐,或許還有下一世呢,下一世一定要在一起呀。
他都說了他愛你,隻不過他的顧慮太多,所以不能夠……請你原諒他,就算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原諒他。
手中的這把劍讓我丟失了那麼多那麼多,我真的不知道我還擁有什麼了。
除了這把天究劍。
“風宴,你為何會抱著劍在此地?”
我能夠聽得出,自己的語氣狠戾如同刀刃,也如同刮在臉上的寒風,一下一下仿佛能夠割破皮肉。
“我是……”風宴努力地回憶著之前的畫麵,想了半天才把那零零星星的碎片拚湊了起來,“我逃出來之後,就來尋找天究劍,想把這把劍給毀掉。明明是魔界鑄造的天究劍,非要把責任推給我們妖界!”
毀掉天究劍……這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想當年天帝試圖把天究劍毀掉,始終避諱著那強大的劍氣,大約出動了十二位仙人才算是勉強毀掉了劍氣。即使如此,天究劍依然留下了殘體,這才讓魔族的人趁機利用了它,後來,又導致了寧家被滅族,導致了現在宣澤和簡瑤的死亡,導致了妖魔肆虐,人界岌岌可危。
這把劍,真是一把魔劍。
我冷眼看著風宴,問他:“你現在打聽出來那假扮的太子青行是誰了麼?”
“端翎去了,再用一些時間估計就把他的身份給我,不過現在還不知道。”
“哦,那也行,你留著命去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吧。”
我在空中挽了個劍花,凝聚的劍氣四散而來,波及了周圍的樹木,“哢”的一下,不遠處的兩棵大樹攔腰折斷,如同遭遇雷劈,邊緣焦黑焦黑的。
“那你……”
風宴似乎還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我瞥了他一眼,道:“上天宮。”
“上天宮?我敢保證,你會看到你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什麼?”
“扶城和琢玉成親了。”
聽完風宴的話,我的視野之中閃過一絲白光,大腦一片空白,是什麼感情也不存在了,就隻有這麼一句話的回放。
扶城和琢玉成親了。
成親了。
“你莫要騙我。”
“騙你做什麼?我就是趁著他們舉行成親之禮,才過來偷天究劍的。”
真是夠匆忙啊,前些天還在審我,這麼快就搖身一變成了新郎官?扶城啊扶城,你還真是夠絕情。
“哦,那我方才跟你說的那句話錯了,少了一個字,應該是——殺上天宮!”
我憤憤地盯著那一抹銀黑色的天空,轉瞬間乘著雲飛奔而去,因為手中握著天究劍,就相當於吸取了六個人的內力,我駕雲的速度都提升不少。
很明顯那些人根本沒有想到我會過來,當我到了南天門的時候,那守衛居然認出了我:“蘆、蘆笙上仙?”
看到一個死去了多年的仙再度呈現在眼前會是什麼表情?就如同這一路的守衛一般,詫異,懷疑,爾後驚訝。
是了,我回來了。
我是蘆笙。
天水閣掛著大紅的燈籠,紅色的花朵隨處可見,甚至那漢白玉的地板也鋪上了一層紅色的毯子。
這觸目驚心的紅啊,恍若簡瑤流下的心頭血,也恍若宣澤咳出來的血跡。
什麼都看不見了,滿目之中,唯有這紅色,鮮豔如血的紅色。
我踏著紅色一步一步過去,剛到外門,就聽見有仙官阻攔:“蘆笙上仙,您不能進去!”
不能進去?
我輕輕勾起了嘴角,一劍砍在了那仙官身上,“噗”的一身個,血濺天水閣。似乎是有人辨認出了天究劍,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周圍安靜了下來,便是沒有人再阻攔了。
我毅然決然地踏著紅毯,朝著天水閣內部走過去,大殿之上,那原本審問我的大殿,此時紅裝素裹,美得如同一個夢境。
“扶城呢!”
我在裏麵環視一周,居然沒有看到扶城的半點身影!
有小仙婢哆哆嗦嗦地跪在我麵前,始終不敢抬頭:“回稟上仙,扶城上仙他、他剛剛離開了天水閣,去了臨風殿。”
臨風殿,哦對了,我怎麼忘記了臨風殿才是舉辦喜事的地方。
於是理也沒理那仙婢,招了一朵雲轉頭往臨風殿奔了過去。合上了眼眸,之前的一幕一幕全都回來了。
這把劍告訴我,在千年之前的確有一隻魔撿走了它,但是它那時候非常虛弱,一時半會還想不起那魔族人的麵孔。
是了,天究劍臣服於我,我可以聽它說話與它溝通。
我知道,它是有生命的。
臨風殿和天水閣一樣,也披上了鮮豔的紅衣,與我身上的流火羽衣一般的顏色,紅得耀眼,紅得讓人心悸。
我踏著一地的紅疾步過去,若是有阻攔之人,皆是一劍了結了他們的性命。這一路不僅僅是毯子的紅,更摻雜著飛濺的血液。進入臨風殿的時候,正瞧見扶城在向各位仙君敬酒,他也穿著大紅衣袍,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他今天與我真是相配。
直至,我瞧見了旁邊的琢玉。
她也是一身的紅,白嫩的臉頰被襯托得更加水潤,唇角微微揚起,眼中盛滿了幸福,簡直要溢出來了。
我提著天究劍從宴席中央徑自走過去,宛若從地獄之中走來的修羅,一直到了扶城的跟前,我仰頭看著他,調侃似的:“喲,成親了。”
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裏,嘴巴微微張開,那酒壺就停在了唇邊,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問:“蘆笙?”
九公主一聽這稱呼,當即嚇得花容失色,指著我就跟旁邊的仙官吩咐道:“快快快!攔住她!攔住她啊!”
一行人湧了上來,我眯了眯眼睛,熟練地揮動天究劍,劍氣從那些仙官的胸部掠過,他們抵擋不住,紛紛倒在了地上。
而我翹起了唇角,抬手將天究劍架在了扶城的脖頸之上,極盡諷刺:“想不到過了一千年,你扶城上仙居然還能夠識得我?”
“我……”扶城一時僵住了,他四下望去,諸位仙君都已經祭出了法器,就等著和我決一死戰,於是他對著眾人擺了擺手,“保護公主!不要近前!這是我和蘆笙上仙的私事,我們會和平解決!”
第一反應居然是保護九公主琢玉?
我一腳踢在了陸臨的腳踝,圍繞著他轉了一個圈,其實是為了在眾仙之中尋找太子青行的影子,我希望他也在,這樣一來事情就可以一起解決了。
很幸運的,我一眼就看見了青行,他手執祭神劍,正欲上前。
我趴在扶城耳邊問他:“你夠迫不及待的呀,我逃走之後你就娶親了?原來你說話從來都不是真的呀,倒是我眼瞎耳聾,居然都相信了!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