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來過楓都了,我對於這座城的印象還停留在莫忘橋,和宋淺歌的故事之中。
千兮鳥飛得低了一些,我便是望見了那一排排的楓樹,現如今楓都也落了雪,那楓葉也染上了微紅,甚至有些已經斑駁凋零了。
一個季節由繁盛走向了終結,一個故事由開始走向了結束,一段感情由最初走到了最後。
千兮鳥的翅膀從楓都上空掠過,為了不影響那些居住的民眾,我們選擇在城邊停留。我走在地上,腳下踩著一片幹枯泛紅的楓葉。
“簡瑤和一個男人在一醉千年酒莊等你。”端翎應該還有什麼事情,他並沒有從千兮鳥的背上下來,而是抱著千兮鳥的脖頸,和千兮鳥一同停在空中,“你自己去,我先走了!”
我對著他微微點頭,擺了擺手說:“謝謝端翎!”
“謝什麼!”
一個轉身就覺察到了千兮鳥翅膀煽動之下產生的強大氣流,他的話音一瞬間飄在了風裏,在我的耳畔消失了。
宛若天邊迅速飛過的鳥兒。
旁邊有個戴著頭巾的婦人已經看到了我,原本我還想上去向她詢問一下一醉千年酒莊,雖說以前跟陸臨來過,可畢竟過了許久,我也忘記了到酒莊的路途。
我不太擅長跟陌生人講話,於是醞釀了一陣子才問她:“大娘,您知道一醉千年酒莊在哪裏嗎?”
剛一張口,她就不停地對我擺手:“不知道不知道,別問我!”
在說話之時她的雙腿就不停地抖動,但眼神裏閃過的害怕又在昭示著她忌憚什麼,想走又不敢走。
我不知道她在怕什麼,於是上前一步,更加靠近了她一些:“大娘,您……”
“別問我!”她拔腿便跑,隻留個我一個恐懼的眼神,和沒有邏輯的言語,“你和妖孽是一夥兒的!你這個妖孽!”
一溜煙的工夫,這大娘已經跑得沒影兒了。
我隻好自己進了城,在楓都的街巷之中穿行,好在楓都的街道並不複雜,我花費了不多的時間就找到了一醉千年酒莊。
最讓我不解的是,楓都的居民似乎比之前少了許多,偶爾也能夠在市井之中嗅到不該存在的妖氣。
難道說楓都也被妖魔入侵了?
“請問這裏麵有沒有……”我站在櫃台之前,有些緊張地跟店主詢問簡瑤的消息,剛說了半句,就聽見身後一聲清脆的呼喚。
“小欒!”
我一回頭,便是瞧見了簡瑤那熟悉的麵龐,莫名的一陣心酸籠上了心頭,一滴淚珠在眼眶之中不停地打轉,險些滑落眼角。
不能、不能讓她看到我在哭!
決不能!
我拚了命把那一滴眼淚忍了過去,努力地擠出來一個笑容:“師姐,好久不見。”
那一別,恍若滄海桑田一般,我一走,就許久許久沒有回來,而等到我回來的時候,陸臨已經不是曾經的陸臨,而我呢,大概還是曾經的我吧。
簡瑤倒是沒什麼別的情緒,欣喜地攙住了我的胳膊,卻也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嘶……”我下意識地縮回了手,痛苦地顫動了一下,又把指尖放在唇邊吹了吹。
血液已經凝固了,上麵隻留下了暗紅色的血痂,有兩根手指的指甲已經被掰開了,我動了一下,那指甲便是輕飄飄地在空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好像外麵楓樹的落葉。
“你的手……”
簡瑤大概是感覺到了我的疼痛,不敢動我,卻又很想問問我傷勢,於是我幹脆把手袖在懷中,說:“等去了你們的房間再說吧。”
臨上樓之前,我又回眸瞧了一眼那掉在地上的指甲,走了兩步忽然間又不舍得了,便是折回去把那兩片指甲撿了起來,收在袖中。
沒有了指甲的保護,手指變得無比脆弱,甚至於在走路的時候輕輕擦一下袖角,都會有隱隱的痛楚。雖說不是痛得銘心刻骨,但這始終不斷的疼反倒更加痛苦。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這些疼痛都是那個扶城上仙帶給我的。
他帶給我的,總是疼痛大於溫暖。
“到了。”
簡瑤推開了一扇門,在“吱呀”的聲音之中,我一抬頭,就看見了那斜躺在床榻上的男子。
他背對著我們,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因此我在邁過門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他,然而就在我走第一步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了動靜。
“小欒來了?”
他的聲音明顯比之前虛弱了許多,仿佛一滴墨滴在了水裏麵,“嗒”的一下暈開了,變成了一縷一縷,淡淡的。
“嗯。”鼻子忽然間一酸,我怕下一句再說出來就會忍不住流下淚水,於是別過臉去緩了緩情緒,想問一問你們最近如何,有沒有找到玄冰刺,想問問為什麼小叔父變成了這副模樣,可真正到了開口的時候,那些話總是哽咽在喉嚨之中,愣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簡瑤反手合上了門,頗沉重地歎了口氣,向我說明了情況:“玄冰刺已經找到了,這段時間也是辛苦你了。我聽說了你與陸臨的事情……”
“他是扶城。”我想都沒想就把簡瑤的話給打斷了,“他親口跟我說了,他是扶城,是九重天上的司法之仙,如今我是從他的手底下逃出來的,他不會饒恕我。”
我與他,也已經劃清關係了。
“那好,扶城就扶城吧。”簡瑤也是聰明人,一聽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於是迅速地回到了玄冰刺,“想要救宣澤,必須要用心頭血引出雪域靈蛇,趁著它完全從體內出來,及時地用玄冰刺刺死便可。”
聽起來很簡單,簡瑤說的也是很平靜,然而一個人若是將心頭血貢獻出來,不異於少了半條命。若是我們之中還有荒月之影,那麼療傷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可是……
“我聽說荒月之影被偷走了?”
那是在風宴的手心,我聽到簡瑤提了一句,說是妖魔入侵烏陵城,在一片混亂之中荒月之影也丟失了。
“對,現在荒月之影不見了,對於我們來說整件事情就加大了難度。”簡瑤頓了頓說,“我用靈族術法對荒月之影的所在之處進行了窺探,發覺似乎是在楓都北方,應該是妖界的地盤,但是現在我們還無法進去。”
楓都的北方?
那裏似乎是碧浮潭一帶?
在天宮走了一遭,我的許多記憶都逐漸覺醒,而對於整個三界的布局更是清楚了許多,楓都的北方,若是我沒有記錯,是碧浮潭凝月婆婆的地盤,周圍有著第四種神器——攝情蘿。
簡瑤說:“現在楓都也被妖魔入侵了,據說在月圓之夜,妖界與人界的結界會自動打開,我們可以趁機進入碧浮潭去尋找荒月之影。”
“還有攝情蘿。”
聽見我說攝情蘿,簡瑤忽然間愣了一下,問:“他待你如此,你居然還要幫他?”
我知道她口中所說的是陸臨,於是低了眸沒有反駁,宣澤忽然間忍不住了,拿手帕捂住了嘴巴,幹咳了一聲道:“小欒,最初是誰告訴你要找齊四種神器封印天究的?”
他將手上的白色巾帕翻開,上麵已經被暗紅的鮮血浸濕了,觸目驚心的一片紅,宛若鮮豔的牡丹花,此刻正盛開在宣澤的手掌心。
“是四叔。我在逢月島的時候,遇見了四叔的魂魄,他好像是知道我會去逢月島,便是一直在等著我。也是他告訴我寧家人是因了鑄造天究劍而死,所以讓我找到四種神器封印天究,為了幸存的寧家人不再受傷害,也為了……天下蒼生。”
小叔父,你知道我這一路有多辛苦?
而我回來,看到了這麼一個虛弱到了極致的你,因為失血,原本紅潤的臉龐此刻蒼白如紙,甚至於指尖都泛著白色,冰冰冷冷,儼然一個將死之人。
宣澤又幹咳了一聲,這次並沒有咳出血來,他擰著眉頭,問我:“所以,你不是為了那個人而收集寶物的?”
我搖搖頭,心說扶城效忠的上司這太子青行都是假的,他是愚忠,但我不能夠去縱容這個人再做出什麼不利於三界的事情。甚至於天究劍都可能是那個假太子熔鑄的,至於他為何要讓扶城借著正義之名去收集寶物,那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我要阻止他!
“師姐。”
“嗯?”簡瑤坐在凳子上,聽見我喚她,驀然間回頭。
我坐在她的身旁,很是鄭重地說:“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她微微怔了一下,回答:“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你先說。”
“不,還是師姐你先說吧。”
“那我們一起說。”
眼看著宣澤都要說我們小孩子氣了,什麼時候了說話還要一起說。
於是在簡瑤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我開了口:“宣澤是我的小叔父,是寧家人。”
“當年織歲山被青蘇進犯的事情,與陸臨有關。”
“什麼?”
異口同聲。
我們聽到了各自的言論,登時都皺起了眉,細細思索著又覺得這些事情都在情理之中,可為什麼……就是覺得不太好接受?
“織歲山的事情,怎麼就和陸臨有關係了?”
“宣澤怎麼會是你的小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