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真君子

簡瑤煮了一壺茶給所有的幸存者,那些人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裏麵,有的無處可去,就在這邊跟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在看到宣澤身上的傷痕之後,簡瑤略帶心疼地說:“我給你治傷吧。”

宣澤卻是搖搖頭,很是堅定地回應了句:“不必。”

冷冰冰的語氣,一時間氣氛不免尷尬了許多,但周圍的人沒有注意到這些,依舊在進行談說,大難不死之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

唯有簡瑤悶悶不樂,她丟給宣澤一個小瓷瓶,裏麵估計是裝著一些治療外傷的藥。宣澤敏捷地接過小瓷瓶,揭開蓋子倒出來一些白色粉末,撩開衣袖塗在了自己的傷口之上。

“他總是這樣。”

簡瑤端了一杯茶,自顧自地坐在我身旁,似乎是有些生氣,茶盞被她狠狠地按在紅木桌上。

小叔父從來就是這麼一個人,他如同野狼一般,受了傷隻會自己舔舐傷口,別人來幫忙?不需要!

有人端著盤子從我跟前經過,糯米的香氣幽幽地飄過來,我動了動鼻尖,伸手去捏了一塊放在嘴裏咀嚼,含糊不清地去安慰簡瑤:“沒關係……”

她卻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托著腮緩慢地說:“好像我們兩個人之間總是隔了什麼,但有時候又覺得好像沒有。他沒有來曆,是一個很神秘的男人,我、我看不透他。”

可是師姐,你麵前的這個人,明明是知曉他的來曆的。

“你們在談什麼?”

陸臨也端著一個盤子過來,裏麵是一些蔬果,從他去幫宣澤把那些幸存者放出來,我就沒有看到他,現在來的正是時候!

我隨便抓了一個毛果吃著,填了填咕咕叫的肚子,爾後拍拍胸脯對簡瑤說:“看我去會會宣澤!”

宣澤還在認真地掰著胳膊塗抹白色的藥粉,有一個大胡子男人想要幫助他,和他說了沒兩句,就被他給婉言拒絕了。

看著這張略微陌生的臉龐,我忽然間有些想不起來小叔父以前是什麼模樣了,但還是發揮了自己的少女心,在即將到他跟前的時候蹦了一下,爾後才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瞬時放下了瓷瓶,像小時候那樣一把扶住我,擔憂地說了句:“小欒,小心摔了你!”

此話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那扶著我的手也僵硬了些許,猶豫半分,他還是將那抬到我腰際的手臂放下,繼續撈起了他的瓷瓶,跟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去塗抹藥粉。

我背著手,俏皮地繞到他身旁,用腳尖勾過來一個凳子坐下,小心翼翼地問:“這麼多年了,習慣還是沒改呀?”

宣澤依然在塗抹一道狹長的傷口,不緊不慢:“寧姑娘,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一個“寧姑娘”顯然就已經拉開了我們的距離,他想告訴我的是,這麼多人都在,能不能不要提及當年,萬一被人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那小命可就不一定能夠保得住了。

我知趣地住了口,扯過來自己的一縷發絲擺弄著,同時眼角不停地瞥著來來往往的幸存者。

每個人都衣衫襤褸,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血跡,但每個人的嘴角都是勾起來的,每個人都在笑,是那般純真的笑。

目光穿過了一個高瘦的女子,不自覺地望向了簡瑤那邊,她趴在桌子上麵,雙手交叉,下巴磕在手腕那裏。陸臨坐在她旁邊,兩個人的眼神都瞟向了我,怕別人發現似的,隻一眼便迅速地移開。

在第三次瞟見了簡瑤那求助的眼神之後,我掏了掏耳朵,打了個嗬欠,忍住了眼角的淚水,最終說道:“宣澤老板,我知道你很喜歡簡瑤師姐。”

果然,提及簡瑤的時候,宣澤往那邊望了一眼,他的目光從我肩膀附近穿過,我在他的眼底隻看了如水一般漫上來的溫柔。

那是隻有看心愛之人才有的溫柔。

他終於是塗完了藥,把那小瓷瓶的蓋子重新蓋上,把袖角重新放下來,漫不經心地問:“那又如何?”

這個過程之中,他可能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眉毛微微皺著,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有涵養的大叔。

“那你……你看我師姐那麼委屈,就不會向人家表示表示嘛。”

我嘟著嘴巴,準備等小叔父十分欠揍地跟我說一句“不想”的時候,吐給他一口唾沫,然而在他抬起頭來的一瞬間,我忽然不敢了。

那眼中滿是淩厲,我相信如果我再說一句什麼話,他會當著所有人的麵打我屁屁的,就像是……六歲的時候那樣。

他伸出手來,大概是想拍一下我的臉頰,同時說道:“你覺得我敢表示麼?”

我看那手勁,還以為他要怎麼我,於是後退一步,敏感性地喊:“哎!你別打我!”

大概是我聲音太大了,引得周圍的人都往這邊瞄了一眼,我有些詫異地瞧著這麼多的人齊刷刷的眼神,登時咽了一口口水。

簡瑤也跟著過來了,詢問了一下情況。

宣澤立刻把手收了起來,無辜道:“沒什麼,就是我們兩個說不到一塊兒去了,她以為我要打她,當然,我是不會打人的。”

“對呀!”簡瑤瞧著宣澤的時候,眼神兒裏麵別提有多溫柔了,就跟裝了蜂蜜似的,但下一刻轉向了我,當即冷冽起來,“小欒,宣澤怎麼會是那種隨便打人的人!”

“嘁!”

我把臉別過去,心說那是你沒看到他暴力的時候,沒看到我以前被他打到分分鍾看見這個人就拔腿逃跑的時候!

但看這兩個人串通一氣似的,我還是把自己的不滿憋在了心裏,說:“算了算了,你們的事情我不摻合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借一步說話,我們來說點正事。”

這裏人太多,雜七雜八的,有的人說不準根本就不是幸存者,而是一些埋伏在這裏的妖孽。既然不談感情,那就談談玄冰刺的事情吧。

簡瑤帶著我們踩著樓梯上了二樓,在一個偏房裏麵,陸臨在後麵合上了門,周圍總算是沒有了那嘰嘰喳喳的聲音,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你想說什麼正事?”

宣澤兀自坐在裏麵的床榻上,瞧著腳尖,有些無語地看著我,好像在他眼裏我就說不出來正事似的。

登時我白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問:“聽師姐說,你被青蘇種下了雪域靈蛇?”

“簡瑤?”他皺了眉,有些鬱悶地瞥向簡瑤,“你怎麼什麼事情都往外麵去說?不過是昨天被種下了靈蛇而已,今天就告訴小欒了?”

這語氣,嘖嘖嘖,純粹是在責怪自己家的小娘子啊,不喜歡嗎不喜歡嗎我的小叔父啊,你就是不敢去承擔。

怕太多,不敢去冒險。

被這麼一說,簡瑤當即低下了頭,擺弄著胸前的衣帶小聲道:“你知道為什麼告訴她麼!從昨天我知道之後,一直在翻閱醫書,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古方。”

“什麼古方?”

我與陸臨同時問道。

想必陸臨也是聽聞妖界的雪域靈蛇,本來是將無數條靈蛇養在一起,它們就會互相吞噬,最終剩下的那一條蛇就是真真正正的雪域靈蛇。一旦靈蛇被種下,靈蛇就會不斷地吞噬宿主的血液,天長日久,最好的結果是宿主缺血而死,最壞的結果,雪域靈蛇可以突破宿主枯竭的身體,從體內出來,從而宿主的五髒六腑爆裂而死。

而這個時候,雪域靈蛇往往會分離成無數條,每一條都毒性十足,噴一口毒液,就足以讓一個人殞命。

幸虧是有簡瑤這種名醫相助,不然宣澤這事情,倒還真的不好說。

她說:“所謂古方,就是用血液將靈蛇引出來,用神器玄冰刺將靈蛇刺死,它便不會再度回到宿主的身體,就此身亡。不然,就隻能每日用血液供養宿主,以延續宿主的性命,但終有一日……”

還是會麵臨死亡。

“所以,我想問的就是,你們有誰知道玄冰刺在哪裏麼?我們現在也需要這件神器,就是還沒有任何消息。”

我與陸臨進行了一下眼神的交彙,他扁扁嘴,又對著我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的確也不知道玄冰刺在哪裏。

宣澤頓了頓,有些沉重地歎了口氣:“我知道大概在哪裏,但是你們如果需要的話,就拿去吧。畢竟封印天究劍是很嚴肅的事情,我的性命……不足以在乎。”

“怎麼能不在乎!”

我氣得一巴掌拍在了牆上,簡瑤則是跺了跺腳,瞥著嘴一隻胳膊指著宣澤:“你真夠了!從青蘇攻過來你就不顧性命地硬拚,現在了也還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宣澤,你可真是大愛無疆啊!我活了一百多年,還真是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君子!真君子!”

簡瑤憤憤地罵了句,爾後狠狠地戳了一下宣澤的胸膛,破門而出。

“宣澤,我告訴你,今日裏若是你不答應救你的性命,我們放棄封印天究!到時候妖魔肆虐生靈塗炭,我看你怎麼辦!”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咬著牙看著簡瑤離去的方向,頓時有了揮起拳頭把宣澤揍一頓的想法。

可是這也不頂用呀。

一隻手臂伸到了我的跟前,我支起了耳朵,聽見陸臨淡淡地說:“起來吧,我來勸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