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地瞅著顏如玉，隻見他不緊不慢地搖著蒲扇，不緊不慢地把左手攤開，一道綠芒飛過，他的手心赫然躺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玉石散發著溫和的光芒，有絲絲縷縷的氣體在裏麵遊動。
“喏，給你！”
那塊玉石在空中拋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轉而被青蘇接住，她狐疑地瞄了瞄玉石，心滿意足地收回了藤鞭子。
“看起來似乎是真的。”她對著玉石左看右看，可還是沒有要把我們放走的意思，莫非……顏如玉給她的這塊玉是假的？
我瞄了顏如玉一眼，他麵無表情，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可以放我們走了？”顏如玉依然搖著蒲扇，此時的他褪去了一身的娘氣，嚴肅的神情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
“還沒完呢。”青蘇的手不停地摩挲著玉石，眨了眨眼睛道，“有件事情，我還想親口問一問寧小欒。”
“什麼？”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天邊仿佛有陰雲漸漸地壓過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啪”的一下，青蘇又亮出了藤鞭子，笑嘻嘻地問，“你們寧家，還有誰修成了內丹？”
“我修成了，性命在此，要殺要剮隨你便。”
本來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我已經上前一步，等待著青蘇一鞭子把我抽死，也好過活著被人折磨。
哪知青蘇聘聘婷婷地過來，素手在我的鎖骨處按了按，甚是不屑地搖搖頭：“你的內丹還不成熟。這樣吧，說出來你知道的有內丹的人……不然……”
“青蘇！你別欺人太甚！”
陸臨還癱軟在地上，一下抱住了青蘇的腿，似乎是想要把她撂倒，然而青蘇一揮鞭子，陸臨便是痛得捂住肚子在地上翻來覆去，“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天寧玉我們已經給你了，你想要，就拿走。為什麼還要得寸進尺！”
我也已經無法忍受這女子了，天知道要是再這麼下去，她會再跟我們提什麼樣的鬼要求！
“就這一個要求了。跟我說，就放你們走！”青蘇冷眼看著我，“若是你不說，我依然可以讓陸臨離魂，生不如死的感覺……我想他從來都懂得。哈哈哈！”
讓陸臨生不如死，還是出賣宣澤？
這個選擇太難，我在青蘇說完之後，考慮了許久許久，也都沒有一個結果。
最終我心一橫，說：“你殺了我吧。原本我寧家不就是被你們妖界給滅族了麼，有沒有留下活口你們心裏都沒數嗎！”
“寧家家大業大，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就全部覆滅了，祭劍需要七個人，而今我們隻找到了五個擁有內丹的人。你們寧家是烏陵城有名的修仙一族，怎麼可能就區區幾個人擁有內丹！”
“你所看到的事實就是如此……啊！”
脖頸瞬間被青蘇掐住，我劇烈地喘息，看見她的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了，根根血管都是那麼明顯，她齜牙咧嘴地說：“少廢話！隻管說！不說我叫你們今天都……葬！身！於！此！”
我整個人都在顫抖，甚至連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在、在烏陵城，或許還有寧家後裔……”
再讓我說得更加詳細一些，那我就隻好拿著照月劍自盡了。我死了沒關係，陸臨是不能死的，他必須要找到神器封印天究劍，不然以天究的威力，不僅僅是一座城，整個人間都很有可能被毀滅！
仙，庇佑眾生，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生靈塗炭！
“很好。”青蘇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甩了甩手臂將我鬆開，爾後又恢複了那花一般的笑顏，“早點這麼說多好，省得你受那皮肉之苦。”
我重重地喘著氣，低下頭去沒有看青蘇，反倒是把陸臨拉了起來。別看她是一女子，可力氣絲毫不比男子小，若是她真的用盡全力，那我的小命大概也就擱在這赤澤城了。
隻一瞬間，我再度抬起頭來，青蘇已經不見了身影。
“她恐怕是從我們來赤澤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從而才能趁著那塊玉在當鋪把它給換掉，她知道我們會插手段京墨的事情，所以利用了他的弱點，那塊玉石才得以發揮作用使得他妖化。可是顏如玉……”
陸臨把這事情前前後後都分析了一遍，到顏如玉贈予青蘇天寧玉的這個節骨眼上，他卻是愣住了。
但聽得“撲通”一聲，顏如玉已經跪在了陸臨的腳下，此時的他全然沒有了當初的娘娘腔，徒有一身正氣。
“仙君，在碧辰海的那一千年，可真是苦了您了……”
陸臨先是一愣，爾後笑了一笑：“不過是耗損了一些仙力罷了。你快起來。”他俯身過去，將顏如玉給扶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瞬間，顏如玉的整個人都變得亮了起來，那種溫和的光芒，竟和方才他交付給青蘇的那塊玉別無二致！
有晶瑩剔透的綠色從他的腳踝蔓延而上，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胳膊……都漸漸地化成了碧玉一般的顏色！
他……他居然才是真正的天寧玉！
原本天寧玉就是扶城上仙桌案前的一塊玉石，難怪那次顏如玉說他了解陸臨，說他與陸臨相識甚久！
難怪最初在如玉客棧，他見了陸臨會是那麼一副模樣！
難怪陸臨說我身上的寒冷天寧玉就可以緩解，而我每次靠近顏如玉總會覺得溫暖！
“我一個人在桌案上等了許久許久，以為仙君會很快回來。哪知時間太久了，我怕仙君已經忘了我的模樣，於是打算下界去尋找仙君的蹤跡，可我沒有下界的經曆，鬼使神差的居然到了逢月島。那時候遇見了一個人，他說他在逢月島等了很久很久了，他說他要找一個地方買藥，因為年邁的父親就在病榻上等著他回去。可是他怎麼找都找不到那家藥鋪了。”
“那個人其實已經是遊魂了，可他始終保持著生前的記憶，始終在逢月島轉來轉去，要去尋找那麼一間藥鋪。我啊，給了他一副藥，送他回去，他才發現自己的老父親已經病死在床榻之上。後來，我就想能不能幫幫那些處於混沌期的遊魂呢，他們雖說做了錯事被打入了逢月島，但終究心裏麵還是有著善良的成分。於是我開了一家客棧，自己做老板，喚名顏如玉。”
說到這裏的時候，那綠色已經蔓延到了脖頸，他整個人都在迅速地縮小，迅速地……化作一塊真正的碧玉。
最後他說了一句話：“仙君，這人間一行，我不後悔。”
因為，懂得了什麼是情，懂得了如何去愛。
我看著那跟方才一樣的碧玉落在了陸臨的手裏，心裏有些莫名的滋味兒。總覺得顏如玉跟陸臨有著什麼特殊的關係，他懂得他，他也懷著滿腔的深情。
世間萬物都是有情的。腓腓可以為了映雪不顧一切地去幫助，甚至不惜以人的性命為代價，即使她所做的一切讓人十分恐懼，但出發點也是好的。
而顏如玉可以為了尋找陸臨而下界，從而經營一家客棧看見世間悲歡，總比千年萬年在那清冷的九重天天水閣之上，不見真心的好。
他們都不曾後悔過，而我經曆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輪回，也覺得，好過當初在青欒山的日子。
孤苦伶仃，一個人守著青欒山神木說著自己願望的日子。
我，不曾後悔。
陸臨癡癡地瞧著掌中的玉石，好一陣子之後才反應過來，把那東西收入浮沉戒之中，忙不迭地說：“快趕去烏陵城！估計這會子青蘇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了。”
“都是我……不應該說那句話。”我低了眸，望見腳下有一朵雲，便是乖乖地踩了上去，乘著風迅速地趕回烏陵城。
不應該再造孽了，一千年前我就曾經犯下罪過，如今再不能因為我的一句話而產生什麼事端。
然而陸臨說：“不怪你，你當時也是被逼無奈的，並非你所願。青蘇善於利於其他人的弱點，這也是她並不是十分強大，而成為了妖王的得力戰將的原因之一。”
“也是她勝了你的原因麼？”我想了一想，還是大著膽子問了他這個問題。
“嗯，是的。”陸臨點點頭，麵無表情地望著雲朵下方的村鎮，那些田地呈現方塊形狀，排列十分整齊，樹叢刷刷刷地掠過，綠蔭遍地。
我猶豫了一下，接著問：“我想知道你的弱點是什麼？”
他也猶豫了片刻，忽然間盯住了我，半真半假地說：“就是你呀，寧姑娘。”
“什麼呀！”我慌忙別過臉去，看著那綿延不絕的山川和那玉帶一般的河流，“肯定是你自己太驕傲了，不能容忍你輸一次！這就是弱點！”
“所以我輸給的並不是青蘇，而是——你。”
我假裝沒有聽見陸臨的話，專心去看那浮雲之下的風景。終於是快要回到我心愛的城池了，好久不見簡瑤與宣澤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
或許，一切都會好好的吧。
我的心在這一刻起了波瀾，像是有什麼預兆，我明白，一切……都不可能會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