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間憶起當初被將離困在無盡牢,一束微弱的白光從牆壁那邊閃過來,我也是循著那光芒進入了另外一個空間,那裏隻有一個容器,固神草就在其內。
如今每一個細節我都可以記得清清楚楚,當時隻有我與陸臨,並沒有其他人。
那麼這個暗庭,究竟會藏身何處?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在合上書頁之前用了一個小小的術法,將眼中所看內容全然收入到腦海之中,到時候隻需把這些記憶抽出來放在一個容器裏,讓陸臨看上一看,也好和他一起拿個主意。
唉,這些日子對他的依賴愈加深刻了。
正欲穿越結界走出禁書區,可指尖才碰到那半透明的發亮區域,登時一股莫大的力量從指尖蔓延過來,“嘭”的一下,我重重地撞在了對麵的牆壁上!
那破落的牆壁經不得如此強烈的撞擊,一些牆皮剝落在地,散在空中的灰塵撲麵而來。
我抬起手來在空中扇了扇,直到那些灰塵漸漸落在地上,我才揉了揉酸痛的後背緩緩地站起身來。
糟糕!那結界居然關上了,現在“隱”狀態也已經結束!也就是說,隻要這時候有一個人過來,就能夠發現一個灰頭土臉的女弟子正和一堆蒙著灰塵的破舊書卷待在一起。
那就是我。
估計陸臨在使出了“隱”之後,也沒有多少仙力可供他驅使了,現在隻有靠著我自己。
我不停摩挲著浮沉戒,將照月劍召喚出來,試圖利用劍的力量衝破這結實的結界。照月劍在手,沉甸甸的感覺讓我整個人都有了底氣。自從劍舞之後,我在意識空間也沒少練習劍術,如今也可以瀟灑地挽劍花,隨後熟練地使出了靈刃法術。
“咻!”
照月劍在空中閃出一道光亮,以飛一般的速度衝向了那個結界,在空中卷起一陣塵土。
那般鋒利的劍刃,應該是可以把結界破除的吧。
我雙手合十緊張地盯著劍尖,目不轉睛卻是在一瞬間就不見了照月劍的影子,正疑惑的時候,隻聽得“當啷”一聲——這聲響居然還是在我身後發出來的!
那頗負盛名的照月劍,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無力地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塵的劍身也不如之前那般光亮。
我扁扁嘴,也沒有辦法將這把寶貝劍擦拭幹淨,就隻能讓它以髒兮兮的狀態收進了浮沉戒之內。
如此,我還可以試試跟蘆笙尋求一下方法。
我吹幹淨地上的塵土,清理出一塊比較幹淨的地方,打算以站著的姿勢開始進入意識空間。
微微垂下了睫毛,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圍繞在心懷,很多很多的畫麵閃過腦海。一會子是紀乾樓跟我說陸臨是仙,頃刻間變成當初陸臨對沈笑的讚歎,還有簡瑤臨行前對我說的關於荒月之影的事情……
這些場景似乎一直都隱藏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隻需要一個引線輕輕一拉,所有的所有,都會被扯出來,宛如一團亂麻。
因此我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才靜下心來,也如願以償地在意識空間裏見到了蘆笙的身影。
令我意外的是,最初出現在我眼前的畫麵是一片黑暗,甚至連一點點的光芒都沒有,我隻能憑借著自己的感覺邁了一步。
抬起了腳尖,就能夠感受到一股向下的拉力,像是有什麼纏繞在了腳踝上阻擋著我的前進。
“啪”的一下,似乎是蘆笙打了個響指,一絲絲溫柔的月光傾瀉而下,我一時無法接受這光芒,隻得先捂住了雙眼,從指縫裏偷偷地打量現在的場景。
地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荊棘,那些帶著刺的藤蘿纏纏繞繞,如同蜿蜒的遊蛇,細細看來,有一些紅色的絲線也被卷入其中。
我看得頭皮發麻,根本不敢邁步子,隻怕一腳踩下去,就已經入了萬丈深淵。
“不要怕。”
蘆笙的說話聲依舊柔美,就如同這淺淺籠罩在荊棘叢之上的月光一般,虛無縹緲,但又讓人充滿著希望。
帶著那麼一點點蠱惑。
我猶猶豫豫地抬起了腳尖,但也保持了那個金雞獨立的姿勢不敢近前,就那麼站了片刻,我那不爭氣的腿立刻軟了下來,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兩步,我還是一腳踩在了荊棘上。
登時那團東西像是活了起來,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我仿佛能夠看到荊棘在抽出了新的枝條,一根一根全部朝著我爬過來,最終如同洪水一般奔湧而上,將我團團包裹。
於是蘆笙所看到的,就是一個滿身荊棘的我。
木刺紮進了我的皮肉,我幾乎能夠感受到溫熱的血液正在緩緩流出,手指間粘稠的液體不斷流淌。更要命的是,那些破玩意兒似乎知道如何去整治我,紮進去還不算什麼,它們還要抽出來,再狠狠地刺進去。
周圍靜得如同一個夢,我隻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喘息聲,還有抱怨:“蘆笙,你這是在搞什麼!”
不是說她就是我麼,對自己都能下得了毒手,這女人還真是夠狠的。
蘆笙隨著風飄搖而來,一襲繡上了霜月花的紅衣裹住了姣好的身軀,唇瓣紅得似乎能滴出血來。一張臉煞白煞白,那棕色的瞳仁裏完全沒有了最初的溫柔,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狠戾。
如此陰暗的環境下,她這裝扮堪稱驚悚。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不知是我那句話激怒了蘆笙,還是她本就懷著憤恨而來,那蓮藕似的手臂從殷紅的寬大衣袖裏露出來,骨感的手狠狠地鉗住了我的下頜骨。
她的手因為太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骨節突出來,淡青色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甚是明顯,竟像極了那在地上攀援的荊棘。
“寧小欒!你對陸臨的依賴,可是越來越深了啊。”
她這話說的咬牙切齒,距離這麼近,那咬著牙發出的“咯吱咯吱”聲我可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何,就是很想依賴他……”
荊棘再一次拔出了木刺,此時的我渾身上下布滿了孔洞,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我想要活動一下關節,然而隻能在蘆笙的鉗製下茫然地回答著她的問題。
蘆笙的細長手指悄悄地下滑,冰冰涼涼的觸感讓我清醒了一些,當指尖落在我脖頸的時候,她忽而停了下來,緩緩地扼住了我的喉嚨。
“若是你非要這樣,他遲早會離開你,那時候的你……還不如死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木然地搖著腦袋,感覺自己已經沒有思維了,所有正常的想法似乎都被蘆笙吸納去了,而我,就隻能一遍一遍地重複,“陸臨說了他不會離開的,不可能……”
蘆笙又給我擲過來狠狠的一把刀:“你知道的,他喜歡的並不是這樣的你。一個小小的結界,你居然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破除?”
“我可以,我可以的!你要相信我!”我的心忽然變得堅定,從先前不斷地躲避蘆笙的眼神,到了現在我已經可以麵無表情地直視她,“但是,首先你要相信你自己。”
你就是我的另外一麵,你隻有先相信你自己,我才能夠相信你。
現在的我不夠強大,不夠優秀,自然也是配不上這樣的陸臨。在他麵前我可以做一個小姑娘,但不是什麼時候都像一個無能的小姑娘,沒有他的幫助就任何事情都無法完成。
蘆笙的瞳仁有些放大,有憂鬱一閃而過,她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指著一個不明確的遠方說:“牽著這些紅線,沿著路途穿越了這片荊棘叢,就可以從意識空間出去,當然那一邊就是禁書區的結界之外。”
我望著那茫茫無邊的荊棘叢,暗綠色的葉子搖曳在風中,看起來甚是唯美。可隻有我知道那隱藏在綠葉之中的木刺是多麼駭人,我要想穿過這片地方,就必須經受那刺骨的皮肉之苦。
也克服自己心裏的依賴。
走吧,陸臨就在那一邊。
雙手牽起紅線,情不自禁地握成拳頭,我對著身後的蘆笙微微笑,隨後邁入了那荊棘叢生的地麵。衣裳被木刺紮破,身上的傷還在發出隱隱的痛楚,這些,都不足以阻擋我的腳步。
陸臨、陸臨……他就在那邊!
每走一步都是那麼艱難,一旦我有了動作,那些荊棘叢都會沿著腳尖攀援而上,死死地鉤住我的衣角。
“刺啦——”
刺耳的聲音掠過耳畔,火辣辣的疼痛圍繞在腿間,伴隨而來的,還有莫名其妙的心疼——就像是傷口劃在了心上。
涼風嗖嗖刮過,我的手心居然沁出了汗珠,不知過了多久,回頭一看蘆笙那一抹亮麗的紅色已經距離我非常遙遠了。
而我整個人也幾乎虛脫。
恰恰在這時,一扇門伴隨著“吱呀”聲緩緩打開,耀眼的陽光趁機鑽進來,占據了我身邊的黑暗。
那就是藏書閣了吧。
我有氣無力地對著那光亮笑了一笑,由於逆光我隻能看清那邊站著一個影子,卻看不清那是誰。
“陸臨……”
我已經氣若遊絲,可回答我的是一個冷冽的女聲。
“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想著陸臨?”
沈笑?!
我的笑容,就那麼僵在了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