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臨,你去過楓都嗎?”
收拾行李的時候,我還在想著那詩句裏麵的楓都,真真的把那個地方描述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陸臨一句話就澆滅了我所有的想法。
“去過,不怎麼樣。”
我額上一水兒的黑線,這家夥的評價水準我知道,畢竟人家是見過仙境的人,再好的人間景色擱在他那兒也就一般般。
於是我咬著牙把行李丟給他:“那本姑娘就去見識見識在你眼中不怎麼樣的風景!”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任何推辭,一手接住行李就扯了一朵雲出來,我踩上去的時候,隱約聽到他說:“楓都最出名的,是靈族的傳說。”
這麼小的聲,是不是生怕我聽到?真是低估了我。自從修習達到尋靈上階,我的聽力就變得特別好,方圓一裏以內有小動物的爬行都會聽得清清楚楚。
我縮在柔軟的雲朵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側躺下來,聽風聲呼呼吹過耳畔。
“靈族?”
“你居然聽到了?”
陸臨盤腿而坐,微微的驚訝並沒有讓他的表情有任何變化,此時的他微合眼眸,睫毛垂下來搭在他白皙的皮膚上,薄唇緊緊抿著,一雙絕美的手交叉放在胸前。雲間的他仙風道骨,俊美得讓人心慌,仿佛看了一眼,就褻瀆了他。
我別過臉去,幹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
“傳說靈族是聖手醫者,懸壺濟世妙手回春都不在話下。然而如今妖魔肆虐,妖族和魔族對靈族的打壓更加嚴重,楓都現存的靈族已經為數不多。”
看來仙人果然和我們這些凡人不一樣,讓他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楓都真是個危險的地方。還好我不是靈族,否則去了楓都不得被打死?
陸臨的雲速度非常快,說話間風聲已經消失,從我們停留的地方往下看去,正是“楓都”兩個大字。
古樸的城牆,和烏陵城有的一拚。
我向來是歡喜古城的,踏上這方土地的第一刻,馬上在心底為楓都加了分。
此城如此名,大街小巷有著許許多多的楓樹,此時春夏之交,楓葉還沒有被灌上醉人的酒紅,深淺不同的綠色之間夾雜了不少細細碎碎的淡黃色小花。
遠遠望去,河山大好,心曠神怡。
我忍不住張開了雙臂擁抱這一派大好風景,對著湛藍色天空大喊了一聲:“好漂亮!哎,陸臨你看那棵樹!”
轉過身去找陸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居然不見了!
那麼多的人來來往往,我一個人站在流動的人潮中央,刹那間孤獨將我包圍,在這個陌生的古城中,無所適從。
直到一雙手將我拉住,帶著他獨有的味道。
“還說你聽力好!我叫了你那麼多聲都沒聽到!”
再一次聽到他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仿佛是在海上航行了良久的孤舟,終於靠了岸。
他不由分說,拎著我徑直走到一個小攤前麵,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攤主說:“對,就是她,特別喜歡吃蒸魚糕。一說不買我就得遭殃。”
什麼玩意兒?我連這蒸魚糕是什麼都不知道好嗎,明明我這麼無辜,為什麼還要陰我!
攤主擺出了一副“我了解我都了解”的表情,隨即將陸臨先前挑好的蒸魚糕打包交付給我。
我保持著僵硬的微笑接過來,轉過身去的那一刻當即扔到陸臨懷裏,以極其諷刺的語氣說道:“喲嗬,上仙大人你的臉皮真是越來越薄了哈?我看都成一張紙了!”
陸臨掂了掂他的蒸魚糕,笑得燦爛如同一朵小野花:“那是!”
呸!
我說反話你也好意思接下去!
好在我是一個善於遺忘的人,當我們去官府報道的時候立刻就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官府的人說事件發生地在莫忘橋,總共有三名男子和一名女子是受害者,基於此,我們初步判定橋姬的性別屬性為女。
我提出去莫忘橋看看,官府大概看我們就兩個人,覺得我們不可能成事,態度也是非常敷衍。
縣官的眼皮抬都沒抬,立刻就應允了:“哦,兩位少俠去看看也好,沿著護城河走就可以。”
甚至沒有給我們指派一個人去領路。
但這都不重要了,因為在護城河邊,很快地,我的注意力就被一水兒的河燈吸引住了。
長如玉帶的護城河沿著城的邊際一路蜿蜒,蓮花形狀的河燈漂浮在上麵,隨著水流緩緩行進。
十幾歲的姑娘臉頰上透著淺淺的羞澀,素手寫下那些在心底藏了一年的願望,將它輕輕地放在河燈裏,再親眼看著河水帶著無數的心願去向遠方。
“今天是不是什麼節日啊?”
陸臨遞給我一塊蒸魚糕,含糊不清地說:“你居然不知道?這是楓都每年一次的望燈節。”
“望燈節?就是大家一起放河燈嘍。”我自顧自地吃著蒸魚糕,別說味道還挺好,很合我的口味,這一塊吃完了,我便開始打算著從陸臨手裏搶過來一塊。
陸臨剛剛從紙袋裏取出來一小塊魚糕,我趕忙湊了上去,左手搭在他肩膀上,右手輕輕一撈,不幸的是,手腕被他給捏住了。
他很是輕鬆地把魚糕再一次搶了過去,帶著驕傲揚起了下巴:“之前是誰嫌棄它來著?”
陸臨將手臂抬高,本來他就比我高了一截,這麼一來我根本就夠不到那放著魚糕的紙袋了,隻能在地上幹瞪眼。
“我那不是嫌棄它,是嫌棄你好嗎!”
聽此一言,陸臨將手臂抬得更高了,這下就算我站在台階上也夠不到。他倒是滿意地挑了挑眉梢,話裏充斥著威脅的意味:“嫌棄我?”
我一跺腳,為了這蒸魚糕也是拚了:“上仙大人,我錯了不行嗎……”
說話的時候,我還扯住了陸臨那繡著暗紋的衣角使勁搖了搖,順帶嘟著嘴巴賣個萌,宛如撒嬌的小妹子。
這一招陸臨特別受用,他半眯著眼睛,順手將蒸魚糕遞給了我:“嗯……這還差不多,魚糕賞你。”
漸漸地入了夜色,我們走上了長長的莫忘橋,站在石橋之上望著那河中央漂浮不定的河燈,別有一番風味。
說來也奇怪,這邊女子明顯比街道上多了不少。可能因此,這裏一直彌散著一種淡淡的香氣,聞起來讓人心神蕩漾。
尤其是一些姑娘以那種不懷好意的眼神望著陸臨,一雙水眸裏都要蹦出來桃花花了,一看就讓我覺得非常……不爽。
“哎,她們怎麼都能看見你?”
陸臨坦然道:“現在是在楓都,我當然能夠以實體出現,而在織歲山……還不到時機。”
大約第十個懷春的姑娘從我們跟前經過,我憤憤地說:“這節日是一年一度的相親節吧?”
“和上元節差不多。”
陸臨的目光從一個漂亮姑娘身上淡淡掃過,當我看過去的時候,正對上那姑娘憤憤的眼神,似乎是看不慣我。
我趕忙把陸臨的臉掰過來,捏著他的臉頰揚起下巴:“若是哪一天我銀子多得花不完了,就蓋一間房子,把你鎖在裏麵。”
誰都不讓看。
“那不太可能。”
“不可能?”我將下巴揚得更高了,抱起雙臂靈光一現,“那我就把你關在籠子裏麵,看一眼一兩銀子,不信我掙不到那麼多銀兩。”
“一兩啊……”陸臨抬頭望天,伸出他那好看的手掰起了手指,“那我算算,你看了那麼多眼,是該欠我多少?不如賣身給我?”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撂下一句:“你有病!”
恰恰在這個時候,河邊傳來了尖利的喊聲:“啊——”
人群頓時亂成一團,如同一盤散沙似的朝著四麵八方奔去,仿佛是遇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每個人都想要盡早地逃離這個地方。
名揚天下的莫忘橋,就在一刻鍾後,空無一人。
整個過程中陸臨都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腕,生怕我被人群衝散似的,最終人群散去,我們就站在莫忘橋的北麵,一眼便能瞧見橋中央有一名女子。
她在四處張望。
“走。”
我對著陸臨點點頭,堅定地朝著橋中央走過去。
此時天上隻有稀稀拉拉的幾點星光,原本湛藍的天空也變得陰暗,似乎是要下雨了。我們兩個人亦步亦趨,終於是到了那一襲紅衣的女子跟前。
她還在不停地朝著橋下呼喚著:“李郎!李郎……”
撕心裂肺。
甚至有一瞬間,我在想若是陸臨離開了我,我是不是也會像她一般。披頭散發,著一襲水紅色紗衣,由於找不到那個人而淚流滿麵。
我還在失神的時候,陸臨已經開始發問了:“姑娘,請問你郎君怎麼了?”
那姑娘轉過頭來,一張臉煞白煞白的,哭的是梨花帶雨:“今日望燈節,妾身與夫君相伴而遊。哪知到了這莫忘橋上,河水忽而泛起一陣浪花,我不過一個轉身,夫君就已經被水浪卷了下去……再也找不到他的半點影子……”
我輕撫姑娘的肩膀,試圖撫慰一下她激動的心情:“放心好了,我們是從織歲山來的弟子,就是為了解決這件事情,一定會為你找到你夫君的行蹤。”
她身上有著淡淡的香氣,很是好聞,但是隻有靠近了才能夠聞得出來。
姑娘趴在欄杆上,好不容易止住了淚水,好心帶我們去了她的家裏,把這段時間來的一些消息全都告訴了我們。
她姓宋名淺歌,夫君李夜,兩人新婚燕爾,然而李夜是這莫忘橋上第四個被卷入水中的男子,期間也有一名女子被卷進去,據說是煙雲閣的青樓女子。若不是望燈節,很少有人會來這莫忘橋上。
幾番思慮,我們決定從這個淺歌開始入手。
“淺歌,在此之前你夫君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宋淺歌細細思量,說:“他晚上經常飲酒作樂,不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