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頤蘅不知為何,玄武的前後差距竟是如此的大。
“玄武,你手上因我多了這一份孽債,我實在愧不敢當。
如果是尋仇,他們有情可原不是麼?”宋頤蘅隻是不解,他為何一時間如此不看待人命?
“既然你也隻是受恩於主人,竟還要責怪主人麼?”箬巫和徹影來時,箬巫挺身而出,最見不得主人受委屈。
宋頤蘅也離了華千贇幾步:“頤蘅沒有責怪玄武大哥你的意思。
若是我的錯,我自己來償。
我宋頤蘅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心中坦蕩,不畏懼他們。”宋頤蘅一禮,雖溫卻寒。
不似平時的嬉笑和正經,帶著鎮定和理性。
隻抬眼看了玄武,後者便有些不知所措。
“主人不過是替你除了惡人,你為何非要覺得是我主人冷血無情,視人命如草菅?宋頤蘅,你能活到今日,你以為是誰在幫你?”箬巫氣急,雖被徹影伸手攔住不得上前,但卻攔不住她的言語。
宋頤蘅並沒有著急否認箬巫的話,隻又看了看玄武:“我明白,在汴京便是你多次相助,更是毫不計較的留在醫館幫忙。
如今頤蘅的身世實在撲朔迷離,頤蘅不得不去從頭解開。
頤蘅最後再解釋一遍,我沒有責怪大哥,我也知道大哥是為了保護我。
頤蘅隻盼望大哥以後不要衝動行事,莫要因為別人連累了你。
這些人的屍首還請你們好好處理……”
一恍惚,仿佛這不是宋頤蘅了。
的確,宋頤蘅沒有那個必要去責怪玄武,更不會因為那些來路不明的人去埋怨一個認識已久的朋友。
可玄武感覺的到,他們之間,是越來越遠了。
“夠了!”箬巫怒言,一揮手,一陣明火燃去,隻落在屍首的衣服上。
片刻,地上的屍首轉眼消失的幹幹淨淨。
徹影怎麼都沒想到,箬巫會在這個時候暴露身份,並沒有攔住。
“妹妹,你做什麼?”徹影一把將其拉回,卻見不遠處的宋頤蘅和華千贇皆是目瞪口呆,失了魂般的望著已經空空如也的地麵。
華千贇回神之際,一把將宋頤蘅擋在身後:“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即便是用藥,這屍體也絕無轉眼銷毀幹幹淨淨的道理!”
宋頤蘅的心裏何嚐不是這樣思索的。
如果說,這又是一場變戲法,這戲會不會太出神入化了?
“箬巫……”玄武開口,輕輕喚了聲,聲音雖輕,可份量卻重。
嚇得徹影也極快的將妹妹拉開:“主人,妹妹不是故意的。我們隻是看不慣她如此待您。”
箬巫也清楚,倘若此刻哥哥不在場,自己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裏去。
“主人,即便是將箬巫挫骨揚灰,箬巫也絕不願看見你這樣。
宋頤蘅她算什麼?我寧可承認麒瑤公主是夫人,也絕不承認一個凡人!”箬巫依舊沒有收斂,繼續道。
華千贇聽得明白,不由得心裏一慌,沒想到怪力亂神並非虛言。
“凡人,這是什麼意思?”宋頤蘅並不願意躲在華千贇的背後,將一切交由華千贇一人去承擔。
“頤蘅,你聽我說。”玄武瞪了箬巫一眼,轉而向宋頤蘅解釋。
隻踏了一步,宋頤蘅便牽著華千贇退後了一步。
“我在聽。”宋頤蘅極度努力的控製自己的情緒,也努力去思考他們所有人的話。
玄武先命徹影帶走了箬巫,不希望被打擾。
寂靜的夜空下,三個人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
“我乃上古神獸之一的玄武,這一點我說過,隻是你我理解不同,故而你沒有察覺。
我並非有意隱瞞你,隻是我想平等的和你站在一起,我曾以為你我會再續前緣。”玄武的每一句,宋頤蘅都聽得認真仔細。
“再續前緣?此話何意?”宋頤蘅也讀聖賢書,“子不語怪力亂神”,她怎麼會想到身邊這個的確有所無所不能的玄武,竟然是神仙。
玄武踱步未定,取出了魂劍。“千百年前,你名謝芳筱,是遙安鎮謝府掌上明珠。你我偶然相遇,而故事,亦如我所告知你的那般。
這一世,你枉死在外,我卻因故不能相救於你,錯失良緣。
豈料你投身天庭,成了王母最愛的小公主,麒瑤。千年後,你下凡遇見了我。
這一世,你我曆經諸多,甚至已成夫妻。可惜,你為劫難所累,離奇去世。
待我追去地府之時,魂魄已去,再難追回。
隻留下這一柄魂劍,慰藉相思。
再百年後,魂劍出鞘,帶著我,找到了你,宋頤蘅。”
玄武字字珠璣,三段情感,說的是令人深思。
“謝芳筱,麒瑤……
人,真的有輪回轉世。而世間也的確存在神仙?”宋頤蘅並沒有如玄武所料,不是一番感動,就是一番愧疚。
出奇的平靜,仿佛就是在聽別人的一段故事。
華千贇也是一驚,千年,一段相思情未了,許得三生又何妨?
“可聽你的下人所言,即便是輪回轉世,謝芳筱是謝芳筱,麒瑤是麒瑤,蘅兒是蘅兒。
他們之間,除了可能一樣的魂魄,還有什麼?
若說記憶,蘅兒可不像是擁有你所謂前兩世記憶的樣子,否則也不會愛上我,而非你。”
華千贇話中有話,承認與否,並非重點。
“華千贇,頤蘅是麒瑤的轉世,和芳筱長得又是一模一樣,單憑如此,我便可以斷定,頤蘅就是我要找的人。
她和我所經曆的,不是你一個才出現不到一年的人可以理解的。”玄武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頤蘅,企圖透過那雙眸子,看穿一切,看穿到千年以前。
“玄武,我想我是能夠理解你的心情。
這二世情緣我也可以體會到,你對他們的癡情和用心。
隻是,你和我說的這些,我除了感動,除了一絲絲的遺憾,全無情感上的波動和對你的思念。
不知是否世上還有那忘川的存在,飲了奈何橋旁的孟婆湯,將這一切全忘了。
可即便是如此,我宋頤蘅的心裏如今也隻有千贇一人,萬不可背棄了我和他之間的白首之約。
玄武,你既是神,便擁有千萬歲月時光,你該執手的女子,也應是和你同等的身份,而不是我們這些凡人。
玄武,三世千年了,也到了該放手的時刻,忘了吧,忘了那段曾經屬於或是不屬於你的回憶。”
宋頤蘅很是糾結,不是因為三世情緣牽涉,而是玄武也是個情感脆弱的男子,怎好被自己辜負,可情感和理智都告訴她,她真的不愛他。
玄武沉默,話說的如此明白,可頤蘅還是拒絕了。
本該是萬分心痛,萬分憤怒的時刻,竟然冷靜了。
冷靜他以為,這不是他們的轉世,拒絕了又何妨一般。
“罷了罷了,我今日不想多言。
頤蘅,你且回去休息。”月光灑落之下,皆是歲月滄桑而過,千年時光飛逝。
玄武的一份癡情,等了如此長久,可為何在她這裏,如同塵埃,微不足道呢?
宋頤蘅握緊了華千贇的手,在玄武還沒有離開時,道:“玄武,明日,明日一早我們便會離開此地,回到汴京去。”
這是宋頤蘅和華千贇之前商量好的,為的是從師傅那裏再尋得一絲線索。
玄武隻皺了皺眉,擺了擺手:“你去吧,路上小心。”
不知為何,玄武的背影看起來甚是悲傷落寞。
宋頤蘅於心雖有不忍,可奈何事實就是如此。
“千贇。”被華千贇攬入懷中,一方亂思不定。
華千贇也是無話可說,這樣的事情,莫說是頤蘅了,就算是他,突然被一個神仙告知,自己和對方有著三世情緣未了,卻已經有了心愛之人……
如果幾個月前,沒有被人一路追到汴京,沒有遇見頤蘅,那麼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
華千贇想到這裏便很是慶幸,也許這就是緣分,這才是上天注定。
西風冷度月,半夜寒山靜。
若是斯人逝,幾時方可回?
歸不歸,路遙遙而是非短。
念不念,斯卿卿已不待。
第二日的朝陽來的極快。
一大早,華千贇從華林鏢局回來,收拾了衣物,安排妥當了所有的事情之後。前來接頤蘅。
“我們就此別過,希望玄武你可以坦蕩些,拿得起放得下。”宋頤蘅經過一夜的輾轉反側,左思右量之後,總算是暫時安然。
玄武依舊是故作鎮靜,並無不舍的意思:“確定要查清你自己的身世麼?”
宋頤蘅給了一個肯定的眼神:“放心吧,千贇會好好照顧我的。如果回了鏢局也查不出什麼,而那些人也不來打擾我平靜的日子,我便也不會繼續給自己找麻煩的。”
宋頤蘅仿佛是真的看開了似的,開口就是極為輕鬆。
也許,的確如她自己所言,探聽不得任何消息,且以後都沒有麻煩,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破壞平靜的日子呢?
況且誌向仍在,人生還得繼續不是麼?她不是神,沒有無盡的生命消耗。
那些百姓同樣不是神,有病有疾就必須治療。
“玄武,後會有期。”宋頤蘅上了馬車,就此離開。
華千贇回首一看,玄武的眼裏皆是迷茫。
如果所料不錯,昨夜頤蘅的話,好像有什麼刺激到了他,或者說是他一直不敢麵對的真相事實麼?
“主人,人已經走遠了。”徹影將妹妹送離了洛神堂,也是怕主人會失手真的殺了妹妹。
玄武一時也沒有計較,和徹影回了玄武閣。“徹影,你說,他們三個真的不是同一人麼?”
徹影一愣,怎麼又繞回了這個問題?
“主人,那要看你對同一個人的概念是何了。”徹影就事論事,沒有主動牽涉其中。
玄武想了想,說的是了。
如果覺得,同一個靈魂,便是同一人,那麼自己所言並無不妥。
可若是覺得,一個人是無可替代的,即便投胎轉世,那也不可能是原來的同一人。
那麼,到底三世情緣,情歸何處?
為何,為何總是遲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