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脆,從正廳之中傳來。
隻待箬巫到來之際,麒瑤已是滿目憤怒。
地上一隻花瓶的碎片橫躺在那裏,再一看,雲闌也在對麵站著,一動不動,眼神黯然失色。
箬巫尚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記得,麒瑤是同主人一同離開的,怎麼會是他們一齊歸來?
但也不敢逾越,站在門口,並不入內。
“麒瑤,你還不明白麼?玦寧玉的目標不是你,是他!”雲闌緊緊握著的拳始終放不開,就像心裏的鬱結一般,難以排解。
麒瑤苦笑一番,眼角凝了一顆淚珠,含殤望去:“我不懂麼?我什麼都不明白麼?
即便如此,那樣的情況下,我怎麼能丟得下他?
誰又知,我進來了,竟還出不去了?
他這樣護我,你也護我,我有什麼資格?”
麒瑤回憶起,曾有一人說過,依賴別人存活的,都是可憐之人,但也是極為可恨的。
那索取是無止境的,奪取了別人應該留給自己的憐憫和保護。
如今一想,不料自己也成了這可惡之人。
雲闌恍然,麒瑤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豈會沒有資格?
你是他的妻,不是麼?
你是我們的公主,不是麼?”
雲闌僅是為了安撫,可說出之時,內心的糾結不比麒瑤少。
麒瑤一行熱淚瞬間而下,退了一二步:“夫妻,相扶相持,而我竟棄他不顧!
為人妻,我不值得他這樣護我。
為人子女,我如今這般,愧對父皇母後。
作為公主……
我想出去找他……”跌向地上,嗚咽著。
箬巫聽著雖不能明白全部打擊經過,可這一來二去,也算是聽懂了一些。
“主人怎麼了?”一腳踏入,連忙焦急問道。
雲闌同麒瑤一樣,無暇顧及回答。
雲闌前去相扶:“麒瑤,莫哭。
他懼那物,恐是為你而懼。
你身上如今也有神力,萬一被奪去,你的靈之劫該如何麵對?”
但麒瑤不肯起來,軟坐在地:“靈之劫,靈之劫,我到底何時才能去除了它?
我到底要承受這痛苦到何時?要以這借口連累你們到何時?”一把推開了前來的雲闌,仍是氣憤。
氣憤為何這靈之劫降生在她的命裏,為何揮之不去,驅之不散?
氣憤他們這樣護著她,她還肆無忌憚的接受,任憑他們默默付出而後知後覺。
“麒瑤!”雲闌緊緊地抱住了她,安慰的話再說不出來,隻能無言如此。
箬巫更是焦急萬分,怎麼就不能回答她呢?
還沒踏上前去,一陣疾風而來,雲闌被一擊擊開,翻開三尺之外。伏地難起,一小口的鮮血噴出口中。
“我的女人,你也敢動!”一掌風收回之時,身後碩大的袍子迎風飄浮,甚是威武無比。
麒瑤一聽是他,站起大哭,撲向了他:“丟下我做什麼?我那麼不可靠麼?”
在他懷裏徹底沒了約束,慟哭不止。
玄武一時憐惜之心泛濫,摸摸她的頭安慰道:“乖,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麼?沒事了……”
雖是對她充滿憐愛,卻是冷眼看著剛剛站起的雲闌。
箬巫不知為何,身子一顫,這話語,主人是不曾用過。
就因為那個女人的現世,主人竟變得如此了麼?
“荼蘼花瓏,你竟能從那裏安然無恙的回來?”雲闌輕輕咳著,呼吸急促了幾分。這幾日接連受創,並沒有很好的休息和療傷,自然是未能痊愈。
玄武不可一世的嘲諷道:“嗬,左不過是他不會運用,我想走,誰能留得住?除非……”低首瞧去,一手滑過麒瑤的臉頰,覺得哭得慘了些。
隨手替她抹去了淚水,輕輕笑了笑。
箬巫對神界之事知之甚少,故而對荼蘼花瓏並不了解,滿是疑惑的繼續聽著。
雲闌隻踏前半步,一時間難以恢複元氣,隻得忍下。
玄武再抬頭之際,滿眼的狠意,輕輕放開了麒瑤,朝雲闌襲去:“可是你,我一忍再忍,你如今竟敢碰她?”
先是拽住了他的領子,還不打算動手,但語氣強硬,勢必要做個了斷。
雲闌也被勾起怒火。
若是氣憤,他不是更加憤怒麼?從小看著麒瑤長大,自打出落成如今模樣起,便已愛慕至今。
憑什麼因為他一個前世所欠,一個前世情未了,就將她奪去?
憑什麼他還無法阻止,傻傻的陪著她找回前世所有的記憶……眼睜睜看著麒瑤一步一步踏入這情愛的彀中不能自拔。
拚盡餘下的力量,與他對抗:“我便是愛慕她又如何?我便是為她赴湯蹈火又如何?”
麒瑤一怔,尚不能揣摩此話含義,他們竟動起手了!
一招一式,引得風雲突變。
小小正廳之中,轉眼一片狼藉。
雲闌果真是豁了出去,不惜一切,將長戟召出,與玄武生死一戰般,視死如歸的全力應戰。
玄武則喚出長劍,與其一拚。
劍戟之間,愛恨的火花四濺,風卷不斷,神力與仙力四竄。
曾經那個歲月裏麵,他們獨處的日子,太多了。
回憶起之時,都是他們兩個,在麒麟殿也好,聖君殿也罷,從來都是兩個。
那背影,仿佛還在回憶裏,還在記憶中,不曾消退一分。
所有的音容笑貌,一一存在那裏。
“吾要用神的名義,令你妄想之時,受那蝕骨之痛!侵……”玄武同樣被激怒,雲闌眼裏的深情,定是想起了什麼過往,沒有他的過往。
麒瑤聽得如此言語,甚是耳熟,心裏一疼,卻怎麼都回憶不起上一次聽聞是何時何地。
他們如此不可開交的交戰,麒瑤卻完全介入不得。
兩人皆是元神在戰,混戰的話,會傷及二人本體。
“噗……”一片鮮血落在地麵之上,殷紅的可怕。血腥味下,帶著太多的擔憂。
而這吐血的,竟不是麒瑤以為的雲闌,卻是玄武。
“玄武!”
“主人!”同樣的速度,箬巫麒瑤一起撲向重重跌在地上的玄武。
同一時間,洛神堂外的結界散了片刻,雖是片刻又恢複了,可這說明了什麼?
麒瑤滿是緊張的扶起玄武:“雲闌怎麼會將你傷得如此之重?”麒瑤不敢置信,即便雲闌的確厲害,可玄武是上神啊,單是神力,鮮有對手。
本是帶著責備看去,豈料雲闌也是倒地不起,身上的傷不比玄武輕。
如此一驚,便明白了。
“你是不是將才就已經受傷了?”又哭了起來,怎麼都止不住的淚水,顯得軟弱無比。
豈料這麼一哭,玄武竟更多了一份憐憫。
“這點傷,算得了什麼?”玄武一把按下麒瑤,連忙站起,卻已無力支撐。
那裏雲闌也是重傷未愈,同樣淒慘。
可麒瑤,再也顧及不得。“別再打了……”麒瑤帶著哭腔攔下玄武,不是她無能為力,隻是立場不同,幫哪個都不對。
“你怪我麼?”雲闌勉勉強強以長戟撐住站起,緩緩走來,每一步,走得極為艱辛,每一步走得那樣困難。
雲闌此刻,是什麼都顧慮不了了,眼裏、心裏都是麒瑤。
雲闌不知,接二連三的事情,令麒瑤的心意,不再和從前一樣,生了裂縫。
隻在這裏,裂縫,終於擴大,這一鴻溝,隻怕難以愈合。
逐漸攥緊的拳,最終反掌朝雲闌而去:“如果是為了我,而這樣對他,你大可不必!
我觸犯的天條,我自己承擔!”
雲闌又怎麼會想到,一連串的事件發生之後,分開了看,並沒有什麼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情義。
可當一個個,一層層深入的時候,便促成了今日的重傷。
她那一掌,帶著七分仙力,三分神力,足以要了他的命。
恨到如此地步了麼?還是,無愛即無恨,故而何必牽掛?
雲闌腦中空空一片,嗡的一聲,隻覺得心好痛,身子沒了力氣。手上的長戟不知何時墜落,自己也跌落下去。
眼前是不知何時前來的兄弟們,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二哥!二哥!”平門之人,皆是悔恨,來遲一步,隻一步便可以擋下麒瑤那掌了呀!
鄭騅最是不容,斷劍所指:“我二哥待你如何,你自己心知肚明,如今你為了別人傷他?你可對得起他這千年的照顧?
你可對得起他對你的一番情意?
你究竟,憑什麼坐享這一切?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一切?”
鄭騅欲砍下的斷劍,被武明義攔下:“尊卑有別,我們被招募而去之時,不就是他們的仆麼?
六弟,你還是莫要管小公主的事情,二哥要緊。”武明義雖是阻攔,話裏話外卻極為諷刺。
麒瑤將才也隻是腦中一熱,心疼玄武的情緒湧上來之後,便毫無知覺一般,重創了已經受了重傷的雲闌。
隻待鄭騅前來,她方幡然醒悟,她竟,傷了他?她的雲闌哥哥……
想要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想要去看看,卻再沒有那個資格了。
距離,就是這麼近,卻好似千裏迢迢。
賀喬山無意久留,背起雲闌在兄弟的掩護之下,抬步就走。
麒瑤伸手,卻被玄武握住。
當賀喬山背著雲闌路過麵前之時,雲闌已經奄奄一息,沒了意識。
麒瑤心裏的痛楚和適才如出一轍,握緊了玄武的手。也許此刻才明白,何謂,眾叛親離。
所謂傷害,傷的是護自己之人,害的是幫自己之人,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