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石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想通,為什麼小璃的媽媽葉芳芷會嫁給五大三粗一臉油俗的王三德,即使在他一個小孩子看來,王三德都是配不上葉芳芷的。直到後來,他才慢慢知道了原因。
身材修長、容貌柔美、氣質出眾的葉芳芷曾經是一個舞蹈演員,小璃在腹中才六個月時,丈夫就出軌有了外遇,待她生下小璃後,丈夫就絕然棄她們母女而去。葉芳芷滿腔傷痛無處傾瀉,帶著那麼小的孩子,自己又父母早逝,沒有任何親戚可以依靠,個中愁苦自不必說。整整用了兩年時間,她才終於從傷痛中緩過勁來,才慢慢開始關注女兒的一切,將注意力傾注到女兒身上。
兩歲的小璃,因為母親的原因,直到這時還不會說話,缺乏交流,又很少被帶出去玩耍與外人接觸,性格十分怯生退避。葉芳芷意識到自己的自怨自艾已經嚴重影響到孩子的正常生長,痛悔莫及,她急於想要彌補這些缺失,可是卻發現收效甚微,小璃終於慢慢地學會了說話,卻始終不愛說話,也不敢和外人交流,不願意出門,更害怕人多的環境。葉芳芷想了很多辦法,她開了一個兒童舞蹈培訓班,每次上課都把小璃帶在身邊,可小璃總是離那些玩鬧的孩子們遠遠的,安靜地躲在角落裏,即使有人主動找她玩耍,她也會退避三舍,拒人於千裏之外,在幼兒園裏更是如此。
葉芳芷無法可想,帶小璃去看了醫生,一係列測試檢查後,醫生告訴葉芳芷,小璃的情況不容忽視,已經到了兒童自閉症的臨界點,雖可以不用治療,但必須想辦法疏導,醫生建議葉芳芷帶著孩子遠離她所害怕的人多又喧囂的大城市,去人少又安靜的地方生活,讓孩子慢慢地敞開心扉,慢慢地學會與人交往。
葉芳芷犯了愁,自己孤身一人帶著孩子,哪裏有地方說去就能去?她想到了小璃的爸爸,可是當她看到小璃爸爸早就另有家室生活美滿時,隻得心死黯然離開。眼看著小璃已到入學年紀,葉芳芷還是沒有想到辦法,而小璃爸爸因病去世的消息卻忽然傳來。
葉芳芷帶著小璃悄悄去墓前祭奠,看著墓碑上那曾經一念及便覺甜蜜無比的名字,流不出眼淚,心死如灰,她等了七年,等來的卻是他至死也沒有回頭。
沒多久,葉芳芷偶然認識了王三德,了解到他的情況,忽然覺得這是唯一能帶小璃遠離的出路,於是她毫不猶豫便答應了王三德的求婚,心已死,和什麼人在一起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給女兒正常的生活,讓她健康成長。
王三德自是欣喜若狂,才喪妻半年,便尋得如此佳偶,雖說還跟了個拖油瓶,但仍跟撿了寶貝一般的喜歡,對她們母女倆倒也很不錯。王三德開車跑運輸,經常不在家中,這也使葉芳芷感到輕鬆自在,這樣的生活還是能好好過下去的。
尹天石連著幾天晚上都借著扔垃圾跑到院子裏去,可是卻再也沒有看到小璃。
可能她感到害羞,不好意思出來了吧,尹天石有些失落地想。沮喪地回到臥室裏,忽然想起衣櫃裏還藏著個莫名其妙的金碗,趁現在父母都出去了,要趕緊拿出去扔掉,要不哪天母親整理衣櫃時翻了出來可就糟糕了,於是慌忙站起身來,將那團沉甸甸的衣物抱在懷裏就跑出門去。
尹天石避開父母散步的方向,沿著小馬路跑了很遠。該將這東西扔到哪兒呢?雖然他年紀尚小,卻也知道這是無比貴重之物,不能隨便丟棄,否則……否則會怎麼樣他其實也不知道,反正這樣的東西絕對不能隨便亂扔。
他來到一片野草地,看見不遠處有一株巨大的榕樹,想了想,在草地裏就著月光尋了一塊有些朽了的木板條,來到榕樹下,找了個稍隱蔽的位置,用木板條挖了個小坑,將那隻金碗放進坑裏,盡管夜裏光線昏暗,仍看得清碗身泛出的淡淡金光。這幾日,他試了無數次,都再沒有異狀發生,於是安下心來,想必隻是一個十分偶然的奇異現象,搞不好他那些同學們也遇到過這樣的事,也像他這樣悄悄地隱瞞了呢。
尹天石將金碗埋好,站起身來輕鬆地拍了拍手,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忽然聽見幾聲鳥鳴從草叢中傳來,心裏奇怪,這已是夜晚,鳥兒都已歸巢,怎麼還會聽見鳥鳴聲呢。
又是幾聲鳥鳴,尹天石轉頭向鳴叫處望去,清楚地看見一隻鳥兒在草叢裏圍著一枚小小的鳥蛋轉來轉去,不時地想要銜起,卻又銜不住,急得轉來轉去,陣陣鳴叫。
尹天石走了過去,鳥兒驚走,卻又不願離去,叫聲更尖銳了。
“你放心,我是想幫你把它放回巢裏。”尹天石俯身拾起鳥蛋,抬頭望了望那株如傘如蓋般的巨大榕樹,“你的巢在哪兒呢?”他又望向盤旋在他身邊的鳥兒,鳥兒叫聲卻更急促了。
“算了,我自己找找吧。”尹天石抬頭看向大榕樹,隻一會兒就在黑漆漆又茂密的枝葉間找到了那個小小的鳥巢,“找到咯!”他歡叫一聲,便向大榕樹粗大的主樹幹跑去,完全沒意識到在這樣月光微弱的夜晚裏,自己是怎麼在黑暗中看到這麼多東西的。
尹天石將鳥蛋揣進上衣胸前的口袋裏,順著樹幹往上爬,樹幹雖粗大,但好在有不少樹結可供攀爬,當然難不倒從小爬樹長大的孩子。
鳥巢築在離主幹較遠的一根樹枝上,尹天石踩在下方一根較粗大的枝幹上,手抓住上方的枝幹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挪了過去,鳥巢裏還有幾枚待孵的鳥蛋靜靜地躺在那兒,那隻鳥兒早已飛到鳥巢邊,小眼睛一直警惕防備地盯著尹天石。
尹天石衝著鳥兒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拿出鳥蛋,輕輕放回鳥巢中。
“我說了會幫你的吧,這下你放……”話還沒說完,手抓的那根樹枝忽然斷裂,尹天石站立不穩,驚叫了一聲,摔了下去。
這下完蛋了……尹天石眼看著那株榕樹的茂密如傘的龐大枝幹在自己眼中迅速縮小,嚇得緊閉了雙眼,握緊了雙手,準備迎接那撞擊地麵的疼痛。
就在這一刻,身體的下墜猛然停止,尹天石雙手握得更緊,可是撞擊地麵的疼痛感卻並沒有如期而至,他又等了一兩秒,還是沒感覺到自己已摔到地麵,不由試探地睜開了眼,那株大榕樹高高聳立在眼前,自己應該已經摔到草叢裏了,眼睛餘光甚至都看到周遭長得高一些的草尖。
尹天石眼睛咕溜溜地轉了幾轉,感覺自己的背部不像是已經接觸到了地麵,倒像是被什麼軟軟的東西托住了一般。
是摔在什麼東西上了?尹天石心裏想著,趕緊扭頭朝身下看去,隻見身下似乎有一團霧氣,氤氳繚繞,起伏不定。
草叢裏怎麼會有霧氣?尹天石驚訝地想翻身站起看個仔細,沒想到剛一翻身,霧氣忽然消失,他匍匐著摔在了草叢裏。
尹天石抬起頭吐出鑽進嘴裏的草葉,再看四周哪裏還有霧氣的影子,他忙撐起身站了起來,四下張望,不要說月色下的野草地空曠寧靜,沒有半絲霧氣升騰,就連夜空也是晴朗萬裏,看不到一縷雲絲兒。
尹天石看了看那株高高的榕樹,又低頭看看自己沒有一點摔傷的身體手足,訝異極了,他抓了抓頭,又抓了抓頭,困惑不解。在草地裏站了半晌,實在想不明白,忽覺自己已經出來很久,得趕緊回家了,他跑出草地,跑上那條小馬路,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跑著跑著,尹天石腳步慢了下來,滿麵疑惑,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輕了,每一步都輕飄飄的甚至聽不到腳步聲,完全沒有了平時奔跑的沉重感覺,他停了下來,站在那兒困惑不已。
我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