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真看著床上行將就木般的老者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他家那個竄天竄地怡紅院裏女人身邊來去打滾的臭老頭嗎?
這分明是個離死不遠的普通老頭啊!!
夫子此刻身上很幹淨,沒有一層一層刷牆般的黑汙垢,原來他生的極為白淨,臉上雖有皺紋卻沒有斑點褐皮,那雙眼睛雖未睜開,但足以想象他年輕時必然也是豐神玉朗,畫中人那般的姿態。
孟天真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居然是,原來老頭子真沒騙自己,自己這完美容貌還真是遺傳自他的!
“臭老頭,你睜眼啊……你可別嚇我。”
“我還沒把楚楚娶到手呢,你不是一直嘟嚷著想看咱老孟家後繼有人嗎?”
“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放火把怡紅院一把給燒了!”
床上的老人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孟天真的心一下慌了,他驚亂的像個孩子,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幹嘛,蒼生在旁邊看著他,表情很平靜,像是已接受了這一切,隻是眸子裏淡淡的哀愁驅散不開。
“大哥……老頭子他該不會……”
“咳……”虛弱的咳嗽聲從床上響起,夫子的身體枯槁的身體動了下,眼睛半拉開似睜未睜隻有一條縫,微微晃動的眼珠顯示出他還有神智在,“老子……還沒死……你嚎個……毛啊……”
孟天真吊在心口的氣這才落下去,怒聲道:“臭老頭,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
夫子眯眼看了他一會兒,喘了幾口氣,最終還是把眼睛閉上了,似用盡最後的力氣那般,吐出幾個字。
“讓……他……滾——”
‘滾’這個字說的,倒依舊是中氣十足。
孟天真氣的又是一陣呲牙咧嘴,罵人的話還沒出口呢,就被蒼生直接從屋子了丟了出去,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門被重新關上,屋內人的氣息很淡,很弱,弱的甚至連呼吸都快聽不到了。
孟天真捂著臉在地上蹲了一會兒,肩膀有些抖,像是把臉摔著了疼得發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頭抬起來,除了袖子濕了一大片,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他是被狐狸傷成這樣的嗎?”
“是……也不是。”蒼生回答的模棱兩可。
孟天真眉頭皺了一下,慢慢站起身,目光銳利筆直的射向蒼生。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近乎對峙的態度與自己這位義兄麵對麵,“你和臭老頭到底有什麼瞞著我?”
他又不是真的智商為負,有些東西他一直假裝糊塗但不意味著他感覺不到。
隻是他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不讓你知道,是因為即便你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蒼生淡淡開了口,語氣近乎冷漠,“就按照你原本的樣子活著,就挺好。”
孟天真聞言無端憤怒了起來,在他眼中在臭老頭的眼中,他難道就真的隻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渾人嗎!就這麼不知道相信,不值得依托,甚至連起碼的真相都不願意告訴他!?
“你們都計劃你們隱瞞得秘密到底是有多了不起,就連讓我知道都不能!”孟天真怒聲道。
“知道了又如何,你能扛下那個擔子嗎?你願意嗎?”蒼生一字一句道,每個字都如刀子那般朝孟天真刺去,“若不能,若不願,你又何必知道。”
孟天真握緊了拳頭。
“走吧。”蒼生開口道,“以後別再回桃山了,尋個安靜的地方過你的逍遙日子。”
“我會走!”孟天真咬緊了腮幫子,“但不意味著我放棄了!我會讓你和臭老頭知道,我孟無邪雖名字有有無邪兩個字,但不是真的就是個蠢材廢物!”
他留下這句話,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桃山。
蒼生看著他遠走,眸中的色彩漸漸晦暗了下去。
“義父為你取名無邪,便是希望你如孩童那般能一直灑脫快樂下去……可惜你終是不明白。”他低聲道,轉身透過門間的縫隙看著床上似睡去更似故去的老人,如宣誓般凝聲承諾道:“這份擔子,我會為你扛下。”
……
孟天真悶頭回了雎鳩院,他氣衝衝的離開後,發現自己能去的地方好像也隻有這裏了。
白青嶼見他去而複返有些詫異,在看他那難看臉色,隨口般的問道:“夫子他老人家可還好?”
孟天真聞言直勾勾的看著她,白青嶼都被他瞅的有些發毛。
“老大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什麼?”白青嶼心裏咯噔一聲響,臉上還裝作若無其事。
“臭老頭和我大哥瞞著我的秘密。”他說著目光更加執拗,“我覺得你肯定也知道些什麼,不然你幹嘛問臭老頭現在的情況?”
“我上次去桃山沒說兩句就被你大哥轟走了,不是說夫子和鳳三一戰之後受傷了嗎?我問一下不奇怪吧。”
孟天真悶頭想了會兒似乎是那麼回事兒,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不對。”
“哪裏不對?”
“你沒那麼善良。”
尼瑪!白青嶼一腳就想給他踹過去,真會聊天!
“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白青嶼站起來一嚎,直接甩臉走入。
溜了溜了!這男人的第六感靈起來比女人的還要命!
孟天真趕忙去追,可論起躲貓貓誰玩的過白青嶼啊,紅霧裏一鑽,您老慢慢找吧!
她是真被孟天真追問的心虛了,很明顯秩序者的事兒夫子和蒼生都隱瞞著他,至於為什麼這麼做,白青嶼當娘了以後大約也能體會到。
為父母者其實大多都很自私,那是一個很沉重的擔子。
就看夫子這麼多年放任孟天真瞎胡鬧,讓他天生天養的像個混球似的過活,再對比一下他對蒼生的嚴苛,不難想到。
重擔子都交給蒼生了,你丫就去玩吧!開開心心像個廢人傻子那樣快樂過活,就是當爹的最大的心願!
大抵是這個意思……
很簡單,甚至直白,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但有的時候當兒女的就是想不明白。
有那麼一句話,隻有自己當了爹媽之後,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是有多麼辛苦。
孟天真現在就是這樣,當局者迷。
而白青嶼作為一個外人,即便清楚,也不好去說破。
那是夫子和蒼生誓死都要去守護的秘密,是一個老人對自己兒子最深沉的愛和期許。
誰能去打碎他為自己兒子編織的夢?
唯一有這個能力的,隻有孟無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