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變了,不再是一片綠螢的樹中世界。
古樓如畫,高闕矮牆環繞間一棟棟青磚白瓦的樓閣落入視線內,視線內已不見阿彭的身影,就連姬夜染也消失不見。
這是哪裏?
白青嶼驚疑不定,她站在一棟古樓的窗邊,然後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轉了過去。
餘光晃過斜對麵的一麵銅鏡,白青嶼心神一搖,這是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容顏,唯一的不同是額上少了那朵冥魅妖花。
詭異的感覺充滿她整個靈魂,她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上寫滿了哀愁,甚至聽到了自己身體發出了歎氣聲。
可是……這一切根本不在她的控製裏。
她能感覺到這是她自己的身體,但此刻她身體裏好比還住著另一個靈魂在主導著一舉一動,而她隻是一個看客。
門忽然被推開。
男人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他穿著黑色的深衣上繡有太陽般的古怪圖騰,灰眸中一片溫柔之色,清雋俊美的容顏上多了幾分成熟與穩重之色。
你個鱉孫!白青嶼大罵道,想撲上去重新掐斷他的脖子,然後她的身體動了,白青嶼心中一喜,總算被她掌控回主導權了?
結果是令她崩潰的。
她的身體乳燕投懷般的撞入阿彭的懷中,“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白青嶼的感覺仿佛是遭雷劈了,這個感覺實在是太精分了!尤其是當她聽到自己嘴裏發出那種膩死人的小兒女語氣後。
這不是她!她可以肯定!眼下她的靈魂像是誤入到這具軀殼裏,在精分著看著一場戲。
而這場戲……白青嶼想起自己曾經夢裏的那些畫麵。
目光重新被阿彭那張深情的俊臉給截取。
白青嶼很想把臉移開,可是她做不到,甚至還不能閉上眼不去看。她的靈魂就像被釘在這軀殼裏,眼皮給吊著,強迫性的觀看著、感受著接下來的一幕幕。
甚至於,連這軀殼裏湧出的那股濃濃的依戀之情都清晰無比的傳遞到她的心裏來。
這就是阿彭想讓她看到的?
“你現在可是巫族的首領,怎能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阿彭的嗓音裏透著溫柔,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叫其他人瞧見該笑話你了。”
“便由他們笑話好了。”
阿彭的手撫過她的麵頰,灰眸裏透著幾許憂愁。
“鹹兒,再等一年,一年之後我們就成婚好不好。”
“好,我隻給你一年時間哦,一年之後你所有的時間都隻能屬於我,巫族的事交給其他人去管。”
“我巫彭對天發誓,此生決不負巫鹹,若有違背天誅地滅。”
句句誓言,字字誅心。
白青嶼猛地一震,腦中閃過兩個名字:巫鹹、巫彭……
阿彭是巫彭,而她是……巫鹹?!
她現在看到的,難道是……回憶?
眼前的畫麵猛地一變,白青嶼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祭台,這個祭台與她在夢中所見的一樣。
在她麵前除了巫彭,還有八人。
上古十巫:巫鹹、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巫羅。
沒有多餘的介紹,但此刻白青嶼心裏卻清楚知道了對方八人的身份。
而她同樣從對麵八人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眼神:知命君和顧十三。
他們一個是巫真一個是巫羅。
“夠了,別再做那些事了,在這樣下去巫族遲早會毀在你們手上!”白青嶼聽到自己,不,巫鹹憤怒的吼道,她瞪著巫彭,眼裏帶著質問和憤怒。
“我巫族長生不死,可改造化之命,世間萬物的命盤都在我們手中。為何不能繼續?”開口說話的是知命君,他臉上帶著近乎瘋狂的熱忱,“創造一個全新的生命,完美的生命,這是蒼天才有的力量,隻差一點我們就要成功了!”
“你們這是瘋子的行為!”
“瘋子和天才往往隻是一念之差。”旁邊有人笑著,“這世間無我巫族這般人,此等尊貴的血統與天一爭長短又何妨?”
“那些妖族身上流著的不過是些下賤卑劣的血脈,咱們是幫他們重獲新生……”
“巫彭!你也跟著他們一起發瘋不成!”巫鹹怒視著巫彭,白青嶼能感受到她此刻憤怒和絕望。
巫彭低下頭,聲音裏藏著哀默,“鹹兒,已經不可挽回了。”
轟隆——
雷霆撕裂長空。
白青嶼眼前的畫麵疾變,她看到了蒼天……
蒼穹之上幻化出了一張巨臉,雷霆閃電、地火岩漿頃刻湮滅了整個巫族。
數不盡的巫族人葬身在火海裏,他們身軀不滅,仍在與天叫囂。
天怒雷霆,那一刹,蒼天親自動手,無形的力量割裂了巫族人的血肉,一具具被剔肉扒皮的白骨出現在巫族的土地上,鮮血將整片大地澆紅。
然而這些白骨仍在掙紮,血淋淋的眼眶中閃爍著怨毒的火焰,他們死到臨頭仍在與天對抗。
巨大的磨盤從天而降,將這些白骨徹底磨成齏粉,連同英靈一起絞碎。
十巫中死傷近半,還有幾人在苟延殘喘,畫麵不停變幻,回到了夢境最初。
白青嶼看到巫彭與知命君聯手抵抗著天怒,他們將巫鹹封印在祭台上。
巫彭將自己的精血滴入《巫鹹秘錄》護住巫鹹的神魂。
之後的畫麵是白青嶼不曾見到的。
當天怒降臨的最後刹那,巫彭抱住了她。
他獻祭了自己,一片片血肉從他的身上被割裂,恐怖、可怖……轉眼他就成了一個血人。
直到最後……
那一刻,白青嶼聽到巫彭附在巫鹹耳邊說:“鹹兒你乖乖睡一會兒。”
“不管多久,我都會找到你,到時候請你一定要記起我。”
蒼天將他的身軀與巫鹹一起轟碎。
畫麵黑了,不知過去了多久。
一隻枯骨從巫族的故地裏爬了出來,慢慢的他有了完全的骨架,重新長回了血肉。
然而在他睜開眼的刹那,又被從天而降的雷霆轟成一團血霧。
如此……循環往複,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一次次的複活一次次的死去,直到有一天,仿佛蒼天已經怠倦了,他終於有了活下去的機會。
他成了阿彭。
舍棄了巫姓,成了苟延殘喘的阿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