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完顏仁垂下頭去，低低一笑，眸子裏閃過一絲嘲諷。
原來，到頭來，糊裏糊塗一直被騙的人都是他。
“魏錦書，本殿下給你的回報不夠大嗎？”再度抬起頭，完顏仁轉向站在離完顏朝遠不遠處的那個人的身上，“為何不守信用呢？”
“大皇子？哎呀，這人無信，則不立，雖說小王不是你們這兒的人，但是你們這句話小王可是一直都奉行的。”被突然叫到自己，魏錦書先是挑了挑眉，繼而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
“那你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完顏仁扭曲了麵容，“那你為何不做。”
嘿嘿笑了兩聲，魏錦書眼珠子咕嚕一轉，手指摩挲上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對啊，如此誘惑的事兒，為何本小王不答應呢？”
看著四周人皆是一副等著他下文，又看著完顏仁一副不甘心的模樣，魏錦書的眼神若有若無的飄過某一個自從他將那封信拿出來後，便一直坐壁上觀的某個人。
哼，他還真是裝得一副兩袖清風模樣啊。
“哦！對了！”手掌一拍，魏錦書大喝一聲，“小王想起來了！雖然這個人無信則不立對吧，但是本小王當初拒絕的時候是想著，我匈奴更早就同陛下結下了盟約，本小王若是接下了你的，不一樣還是違背了承諾嗎？左也是違背承諾，右也是違背承諾，這可還真是讓本小王陷入了兩難之際啊。”
魏錦書雙手一攤，眼裏滿是無奈，若非他今日筵席上處處別出心裁，兵不厭詐的，恐怕會有不少人會覺得這個年紀輕輕的魏小王子當真是如同當下看起來這般糾結懊惱，人畜無害了。
“你！”完顏仁呼吸一窒，手指捏得咯咯作響，眸子裏滿是猩紅，恨不得將魏錦書直接焚燒殆盡。
“大皇子殿下，你聽小王說完嘛。”看著怒氣衝天的完顏仁，魏錦書仿若後怕的後退了一步，“想起小王父皇曾經教過小王的那句話，凡事有先來後到之禮，更何況，我匈奴對大金所結下的盟約並沒有什麼不滿，小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和你的約定，就算了吧……”
說道最後，魏錦書擺了擺手，儼然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完顏仁喉嚨一甜，又被他強行咽了下去，“當真是不曾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若是做不到，何必一開始答應？”
“哎呀，大皇子殿下，你這可就冤枉小王了，小王剛剛不是說了嘛，一開始……小王忘了還有和陛下的盟約啊，畢竟你給小王的回報著實是太大了，本小王一下子心猿意馬的也是情理之中你說是不是？”
聽到魏錦書這番話，不僅是完顏仁的目光裏閃過一片絕望，就是本該肅穆的百官也不禁心裏哭笑不得。
這個魏小王子，若是還有人說他什麼乖巧懂事，人畜無害，恐怕就真是瞎了眼了。
就剛剛那說話油嘴滑舌，能夠讓人氣死的本事，隻能夠讓他們想到另一個人——慕容清風。
不同的是，他們的慕容大人向來是陽春白雪般溫潤卻有害，而這個魏小王子卻是句句帶刀子啊！
簡直都是……殺死人不償命的主啊。
隻是，對比起來，這些人不由覺得，還是自家大金的慕容大人更加討喜一些，畢竟這是自己人不是？
“夠了。”看著魏錦書仿佛還想要開口，完顏朝遠目光閃了閃，強行壓製住身體裏的那怒火，輕聲道:“讓魏小王子今日看了這麼一個大笑話，可真是過意不去。”
“哎……沒事兒。”擺了擺手，剛剛還對著完顏仁大呼小叫的瞬間又變了一張臉，“陛下你言重了，小王沒有一開始就拒絕，如今小王心裏想起來都甚是慚愧呢……”
“此事，多謝魏小王子了，魏小王子為人忠厚，事過之後，朕定當重謝。”即便是知道今日之事根本就是眼前這個不到弱冠之年的孩子做出來的，但如今，完顏朝遠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僅不能夠斥責眼前這個少年，還讓他白白看了自家的笑話，更是還要對他的行為做出感謝。
這如何能夠讓完顏朝遠不憋屈？！
喉嚨裏湧上一口腥甜，又被他強行壓製下去，喉嚨滾了滾，最苦澀的卻是心裏。
“好說，好說！”拍了拍手，魏錦書嘿嘿一笑，“陛下處理你的事兒吧，別的事兒，不急，不急。”
眾大臣看著簡直就是手舞足蹈的少年，心裏頭沒來由的泛起一陣惡寒。
好在，魏錦書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剛剛做的事情，已經讓這大金的君臣臨近崩潰的邊緣了，適可而止最是上上策。
當下，拍拍自己並沒有沾染到一絲灰塵的袍子，“陛下，既然你們還有事情，小王就先回鴻臚寺了。”
還不走，隻怕會被他們用眼神淩遲處死了。
轉身離去之時，路過某一個人身邊，魏錦書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還順便抬高了下巴。
完顏朝遠說的這份謝禮，在他看來，可遠遠沒有另一個人欠他的人情來的重要的。
想想看，今日他，應該不止欠了他一個人情，應該是……兩個？不，三個！
魏錦書摸了摸下巴，他可是沒有想到，第一把居然還能夠讓他出手來救場啊。
怎麼想，都怎麼不真實啊。
“孽子，你還有什麼話說？”直到魏錦書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裏，完顏朝遠才重新將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完顏仁。
抬起頭，完顏仁先是自嘲的笑了一聲，繼而搖了搖頭，“還有什麼話說？父皇，成王敗寇，這句話兒臣從小就明白了，無話可說。”
“你！”伸手指向完顏仁，完顏朝遠的目光裏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意味了。
“哦，對了。”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完顏仁皺了皺眉頭，“若是有什麼的話，兒臣隻想知道一個真相，父皇可有愛過母妃？把她當作這麼多年的替身的父皇，可有在某一瞬間，真的愛過兒臣的母妃？”
“你給朕住嘴！”完顏朝遠臉色大變，哪裏知道劉貴妃居然還將這些話告知了完顏仁，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他根本就不會將他留到現在！
“住嘴？”完顏仁低低一笑，“父皇，將死之人，父皇何必還不讓兒臣說完呢？兒臣其實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父皇，父皇有時候待兒臣如此之好，是不是……也把兒臣當作了你同那個人的兒子呢。”
最後一句出來時，完顏仁的臉色已經滿是嘲諷。
“你，你休要胡說八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朕要殺了你這個欺上瞞下，不忠不孝的孽子！”完顏朝遠指著完顏仁的手指都變得顫抖起來，邊說著這句話，邊一把從侍衛的腰間抽出一把長劍。
“兒臣胡說？”哪裏知道，完顏仁此刻根本就沒有一絲害怕，冷笑一聲，聲音比之前更加大了，“兒臣若是胡說，父皇為何要如此的激動？兒臣若是胡說，父皇眼裏為何會有害怕，為何不回答！”
“胡說八道，居然敢如此詆毀陛下，來人，將他押下去。”一把扶住完顏朝遠竟是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子，寧解語的臉上神色詭譎莫測，出聲對身邊的侍衛道。
“你？”目光轉向寧解語，完顏仁嗤笑地搖了搖頭，“你以為你害了我母妃你就贏了？你也不過是條可憐蟲罷了。”
“混賬！”完顏朝遠手指瞬間握緊，看著如今已經是臉上恍然不安，眼神有些變幻的大臣，猛地上前一步，手裏的長劍也在瞬間刺了出去。
“殿下，小心！”就在完顏仁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把長劍朝自己刺過來之時，一道帶著焦急的聲音從完顏仁身後傳了過來。
一個轉身，位置變幻，長劍從背部穿入，“噗嗤”一聲，男人吐出一大口鮮血。
“臨安……”完顏仁瘋狂又後怕的眸子裏回過神，愣愣地扶住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殿下，逃！”臨安看了他一眼，說了幾個字後嗤笑一聲，垂眸看著落在自己胸口上的劍。
沒有轉身，臨安嘴角動了動，目光從完顏仁的背後看去，落到一道身影上，眼裏閃過一絲深邃的光。
“完顏朝遠，十幾年能夠下那樣的招數殺了與自己稱兄道弟的人，十幾年後的你，果然又長進了，舍得殺自己的親生兒子了，真是……”臨安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斷斷續續，但是在這幾乎沒有人敢出聲的宴庭裏，卻清晰無比。
完顏朝遠的手臂一僵，反應過來之後卻是猛地一刺，“胡說八道！”
“噗……”又是一口鮮血的噴出，“胡說八道？”看著已經出來，帶著猩紅的劍尖，臨安嗤笑一聲，“完顏朝遠，你記住，我叫無懷，賜姓……葉！”
說完這句話，臨安的身子徑直倒下，劍柄與地麵上的相碰的聲音，讓人心裏一顫。
在臨安說出最後一個字時，完顏朝遠已經鬆開了自己的手，仿若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身子猛地踉蹌後退一步。
而場上除了失態的完顏朝遠，還有兩個人瞬間身子一怔。
一個，是今日始終未發一言的，似乎被眾人遺忘了的安懷長公主。
另一個，則是看著臨安屍體，目光從對視上便從未離開過的……葉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