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彎了三分弧度,男人的鳳眸裏仿若有淡淡星光,望著女子的眼,輕輕地頷了頷首,“好。”
“簫?”皺了皺眉頭,胡姬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後退一步打量了兩眼葉嫋嫋,不由輕輕搖了搖頭。
“胡姬姑娘可有何指教?”胡姬的神色,自然逃不過葉嫋嫋的眼睛。
擺了擺手,紅色的衣裙如同一片紅色的火雲,“無事,隻是有些詫異罷了。”
“簫……不知與胡簫可有區別?幼時曾試過此物,隻覺得氣短不足,所奏之音嗚嗚然,便罷手了。”胡姬地眸子裏閃過一絲追憶,倒是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
大家做派自然是要有大家風韻的。
“不知胡簫與簫其二者有何區別,但嫋嫋記得書中所載,曾在百年前,有女慕歡曾攜一管簫入匈奴,自此之後,亦有胡簫傳入中原,想必……該是同出一脈罷。”桃花眸子裏眼波流轉,所說之話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卻讓不少匈奴使節變了臉色。
這個女子的話,當真是大膽狂妄!
同出一脈是什麼?若是同出一脈,又哪裏會有什麼女子慕歡攜簫入匈奴一說?
隻是,嘴角動了動,看到台上所站的女子,又看了眼詭譎莫測的自家王子,仍舊是按耐住怒火,沒有站起來反駁。
罷了,就讓這個女子待會兒自己自取其辱罷。
居然敢在胡姬麵前如此說道,到時候自然會讓她明白什麼叫做自取滅亡!
“好!”拍了拍手,完顏朝遠一雙眸子望向下麵不卑不亢的葉嫋嫋,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讓他心動卻求而不得的女子。
那個女子也是如此的孤傲,如此的義無反顧,沒有想到她的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兒,也生了這麼一身的傲骨。
寧解語垂眸從自家陛下臉上滑過,眸子裏多了三分探視的光,卻在片刻後掩去,輕笑了一聲,聲音甚是雍容:“陛下,傲兒的正妃,這一局可算是贏了。還未開始,這個胡姬就先輸一局,可算是出師未捷。”
“皇後說的是。”點了點頭,完顏朝似乎頗為滿意,“這個孩子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若是這一次沒有她胡姬的挑釁,恐怕你我也是無緣知曉的。”
帝王者,向來是善隱藏自己情緒之人。
“陛下說的是。”寧解語低低一笑,臉色平常。
完顏朝遠目光微微一斜,從寧解語帶笑的臉上看去,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沒有忘記,在前幾日四皇子府傳來那件事情後,他的皇後也是如同方才這般淡然平靜的。
“姑娘所言,胡姬不知,但胡姬有一事明白,那就是不論是同出一脈,亦或是有先後之分,能夠將其發揚光大,讓後世所記,後人所揚,便是大成。”輕輕哼了一聲,胡姬臉上多了三分慍怒。
輕輕地頷了頷首,葉嫋嫋的臉色未變分毫,“胡姬姑娘所言不錯,既然如此……不若開始如何?”
最後幾個字一出,胡姬隻覺得眼前這個淡然如閑適般的女子周身的氣勢似乎在一瞬間變了。
高高在上,貴不可言。
手指捏了捏,胡姬點了點頭,“好。”
“規矩如何?”這句話,是慕容清風問出,其聲淡淡,其態從容,微前一步,離女子不足三步之遙,卻仿若如同一山之穩。
“規矩?”胡姬眼眸一轉,深邃的眼眶裏多了三分挑釁,“出題者後。”
“好。”慕容清風點頭應下,看了身邊的女子一眼,在她的臉上似乎看不到半分的驚懼之色,“姑娘請出題。”
丫頭今日表現,甚是驚詫了他,也是驚詫了不少人罷?
“你們不出?”胡姬一愣,聲音裏帶了三分詫異。
要曉得,出題者自然是有優勢的。
“來者是客,姑娘先請。”慕容清風揮了揮手。
“既然如此,那便鳳求凰如何?”胡姬尚未說話,一道帶著十足媚態的聲音從幾人的身後傳來。
鳳求凰?
慕容清風嘴角微不可見的揚了揚,鳳眸在某道身影一晃而過:“若是姑娘覺得行,清風無異議。”
今日,她的丫頭,不是什麼妃,不是什麼葉家小姐,隻是陪他一起並肩作戰的女人。
“好。”緩緩地點了點頭,葉嫋嫋目光投向朝她們走來的女子,“便如姑娘所言。”
“麗兒!”胡姬目光同樣投向過來的女子,目光裏多了三分警告。
這首曲子,自然不是什麼無名之曲。然而,在這般場合,卻是有點兒難登大雅之堂。
好在這個口齒伶俐的女子沒有再反駁什麼,否則……丟臉的可是她們了。
“姐姐。”胡麗在胡姬麵前福了福身,一雙不亞於胡姬眼眶深邃的眸子同胡姬的目光對在了一起。
姐妹二人的視線交織,在瞬間,胡姬便明白了胡麗為何會選這個曲子了。
微微別過頭,胡姬的眼裏多了三分難堪。
“既然你們都同意,那便鳳求凰罷,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不錯!朕也許久未曾聽上一曲鳳求凰了。”完顏朝遠的目光在胡姬的身上一晃而過,同寧解語對視了一個眼神,最後落到了慕容清風的身上,拍了拍手道。
對於能夠讓匈奴這些人铩羽而歸之事,他這個做皇帝的,自然是當仁不讓!責無旁貸!
“請!”紅色的朝袖輕揚,慕容清風頷了頷首,葉嫋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垂了垂眸,緩緩地站在他的身邊。
一琴一簫,一鳳求凰。
一曲終了,道盡情腸。
美人在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思之如狂。
鳳求凰,他求的凰,就在他的身邊,終有一日,會鳳遨凰翔。
胡姬二人緩緩後退,足踝上的鈴鐺聲清脆如同鳥雀的低鳴,將這片天地留給準備就緒的兩人。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低沉如水般的聲音從男子的嘴裏輕輕躍出,仿若帶著魅惑人心的韻味。
修長的手指熟稔的撫著鳳尾的弦,沒有一絲因為不熟悉而動作滯留,也不曾因這是名琴而束手束腳。
一切都是那麼渾然天成,行雲流水。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直到這一句出來,葉嫋嫋才緩緩地將手裏的玉簫放置唇邊,嗚聲漸漸起,似鳳緩緩鳴。
胡姬身子先是一怔,手指緊緊捏在了一起,足踝處的鈴鐺發出清脆的兩聲。
待得到了“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其美眸睜大,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這個女子……居然真的能夠用一管簫將鳳求凰同這個男人吹奏得如此和諧順意。
鳳求凰一曲,向來是用琴來奏的,胡麗所說的這個曲,用簫來吹奏,算是有些特意為難。
器靈不對,音韻不準,其效果自然是會大打折扣。
簫聲嗚咽如婦泣,鳳音切切求慕卿。
鳳求凰的情緒,卻在這個女子手中的那管簫吹出了一種如泣如訴,如羨如慕的意味。
比之那種切切之心,更讓人能夠感受到其聲中的無奈,婉轉,哀求。
讓人……聞之淚落,聽之動容。
本該是由琴聲為引,簫聲為和,到了最後,看著那閉著眸子的女人,慕容清風低低一笑,一雙鳳眸掩去萬丈柔情。
手指一轉,指法微變,在不知不覺之間,卻成了簫聲為引,琴聲低隨。
待得“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這兩句出來之時,所座之人皆是垂首沉思,目光裏帶著戚戚然之色,仿若追思,恍如隔世。
緩緩睜開眸子,葉嫋嫋看著身邊同時望向自己的男人,嘴角露出一絲暖暖的笑容。
心意相通,莫過於如此。
“好!好啊!”完顏朝遠拍了拍手,目光裏滿是讚揚。
直到他站起身來,這才讓不少人回過神來,目光望著兩個站在台上之人,或是感慨,或是惆悵。
剛剛的一曲,心緒難平。
胡姬一點一點鬆開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打開,掌心裏的指甲痕跡清晰可見。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胡麗,胡姬的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胡麗慘白的臉色,後悔的眼神,魔怔般了的身體,僵硬得呆若木雞。
胡姬搖了搖頭,嗤笑一聲。
夠了,不戰而敗。
緩緩上前,胡姬的臉上帶了三分苦澀。
看著她的背影,胡麗似乎在一瞬間回過了身神來,日夜相伴,她自然是明白胡姬要去做什麼事情。
“姐姐。”手指拉住胡姬的手,搖了搖頭,哀求道。
“夠了。”胡姬輕斥了一聲,目光落像拉住自己手臂的手,“你的手指,還能夠隨心所欲彈奏你的胡笳嗎?”
胡麗眸子一睜,嘴角哆嗦,胡姬搖了搖頭,輕輕一拉,緩緩走上前去。
“陛下,今日之曲,胡姬自愧不如,能夠聽之,三生有幸。”福身請安,胡姬的聲音比之最初少了幾分傲然,多了幾分無奈。
總歸這一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然而,不得不說,她和胡麗認輸,也是明智之選。
她和胡麗的感情,遠遠不會如同眼前這兩個人如此充沛,如此渾然天成。
但是……胡姬也有隱隱的懷疑,為何眼前這兩個人,明明整個過程中不曾說幾句話,仍舊似乎說了千萬言語?
而且,這和鳴一事,向來是要長久以來的磨合與默契。
難不成,他們也是同她和胡麗一般,經常練習?
“胡姬姑娘還未彈奏呢。”完顏朝遠手指動了動,嘴角露出一絲似嘲非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