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葉嫋嫋靜靜地看著慕容清風的動作，男人的嘴角含著笑容，目光裏沒有半點慌亂與急切。
“小姐，你進去罷，我守在外頭。”咬了咬牙，瑞珠回頭看了兩眼，朝葉嫋嫋點頭道。
“嗯。”輕聲應下，葉嫋嫋感激的看了瑞珠一眼，抬步進去。
門，被緩緩合上，寬大的雅閣裏，一人靜坐，一人靜立，未走近，未起身，仿若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卻無可奈何的困在了同一個空間裏。
葉嫋嫋看了眼自從自己到了這兒後便從未看過自己的男子，垂了垂眸子，目光掃過整間雅閣的布置。
腳步輕抬，葉嫋嫋朝擺在屋裏東南角的那個水盆裏走去。
屋裏的水，沒有風，掀不起半分波瀾，葉嫋嫋能夠清楚的從裏頭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其中。
輕輕的把手伸進去，澆上水，葉嫋嫋仔仔細細的將手指一一擦洗一遍，再用帕子緩緩擦拭幹淨。
整個動作做下來，坐在桌邊的男子似乎不曉得一般，連頭都不曾偏轉過一寸。
而此刻，他手裏的茶也已經倒好。
一杯身前，一杯對麵，茶水氤氳，隻差對麵之人入座。
將帕子慢條斯理的放回原處，葉嫋嫋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弧度。
是輕嘲，也是微笑。
身後之人的動靜，不用回頭，她卻是能夠一一收進耳裏，那個男人是否當真如表麵般平靜，她不清楚。
但她知道，自己的心緒，並非如同表麵看起來那般波瀾不驚。
“好茶。”坐下，端起茶，葉嫋嫋輕輕的呷了一口，點了點頭道。
慕容清風緩緩抬起頭，狹長的鳳眸今日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落在葉嫋嫋身上，似乎道盡了千言萬語——實際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一杯入腹，再添一杯，卻沒有再端起來了。
“清風。”垂了垂眸子，葉嫋嫋輕聲喚道。
正準備往自己茶杯裏添茶的人目光一凝，手臂在一瞬間一僵，茶水再度傾瀉進杯裏，發出激蕩的聲音。
幽幽的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葉嫋嫋不禁搖頭苦笑。
這個樣子，若是她還不曉得眼前這個男子生氣了，那就不能夠說了解他了。
又或者換一句話，在今日打第一個照麵時，她就從這個男人眼裏看出了他的情緒。
然而，又有甚法子呢？
若是自己不來，不踏進這間屋裏，恐怕才更是風雨欲來罷？
“不是說腹中饑渴嗎？”慕容清風抬起頭，用手執起桌上的箸，說了今日第一句話。
葉嫋嫋一愣，繼而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那就先用膳罷。”薄唇再啟。
“好。”乖順的拿起桌上擺在自己這一邊的箸，葉嫋嫋抬眼看了看桌上的菜食，這才發覺，上頭的菜皆是她所愛。
心裏感慨之餘，又感動萬分。
於她有心如慕容清風，所做如慕容清風，葉嫋嫋除了葉家人，便從未到別人的身上感受過。
然而，她卻能夠知曉慕容清風的心緒，也能夠明白他有多麼的不容易。
隻因，這一切她也曾經做過。
在前一世，她也是如此用心的去弄清楚那個人的愛好，隻因能夠讓他能夠舒心。
而慕容清風，骨子裏高傲如他，卻也不動聲色的做了這麼多嗎？
直到葉嫋嫋緩緩地放下了手裏的箸，慕容清風也跟著停了下來，緩緩地端起茶水。
說到底，兩人都未怎麼吃，桌上的菜，仿若未動過一般。
“可飽了？”慕容清風如是問道。
“嗯。”點了點頭，葉嫋嫋眨了眨眼，在心裏卻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看這個樣式，怕是要……秋後算賬了罷？
如今他們二人這個模樣，該用“膳後算賬”來形容了。
“為何先不坐下，要去洗手？”慕容清風輕聲問道，隻那雙向來如沐春風的鳳眸裏，此刻閃爍的光卻是銳利逼人。
葉嫋嫋垂了垂眸子，為何要去洗手？
“嫌髒。”她如是道。
“髒？”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般，慕容清風難得的挑了挑眉，“一路被四皇子握在手裏，還會有髒？”
心裏一動，葉嫋嫋臉色黯了黯，“就是因為被握著，才覺得髒。”
“是嗎？”輕聲一笑，慕容清風的神色似嘲非嘲。
葉嫋嫋不做聲了。
被完顏傲牽在手裏，被慕容清風所看到了，這個事情，是事實，她無法辯駁。
即使她內心也是對這個事兒抗拒著。
就算是沒有慕容清風的這句話，沒有他所問的，她也會在歸去後，仔仔細細的擦洗自己的雙手。
洗淨她身上沾染上的完顏傲的任何一絲氣息。
“抱歉。”嘴角抿了抿，葉嫋嫋抬起頭，直視上慕容清風的眼。
桃花眸子與鳳眸相對的一瞬間，便是天地變色，風雨激蕩。
“過來。”慕容清風身子動了動，換了一個姿勢，招了招手。
葉嫋嫋愣了一下，眸子裏閃過一絲猶豫，緩緩起身。
一把拉過讓他朝思暮想的小女人，直到那軟軟的身子填滿他空虛的懷抱，熟悉的味道沁滿他的鼻尖，慕容清風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而葉嫋嫋的心，也在這一刻安了下來。
她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身上隱而不發的怒火，然而，謝天謝地，他仍舊是擁她入懷，不曾嫌棄於她。
不敢動，怕他不悅。
不舍得動，怕被他一把推開。
若是自己是他，葉嫋嫋不曉得會不會直接轉身拂袖而去。
然而，在今日之時，她卻是明白，若是慕容清風身邊有一個女子，做出了如她今日般的動作。
恐怕自己不能夠有慕容清風這般的鎮定與大度罷。
即便……她知道自己身邊的男人，內心是惱怒的。
手指自然而然的圈了過去，想要擁一下這個讓她越來越不舍得放手的男人，卻在半道被他一把截住。
握住葉嫋嫋纖細的手腕，慕容清風眯了眯鳳眸，盯著葉嫋嫋的眼，“讓我來幫你看看洗得幹淨了可好？”
“好”字沒有說出口，身子已經被騰空抱起。
慕容清風抱起葉嫋嫋，朝著放置著水盆的東南角去。
“再洗一遍可好？”慕容清風如是道，聲音低沉卻有力。
再洗一遍，當著我的麵，讓我看到那些痕跡在一點一點的消失，順帶著，將我心裏的痕跡也洗去。
看了看自己被這個男人橫抱在懷的姿勢，葉嫋嫋皺了皺眉頭。
她可以再洗一遍，隻是這個姿勢，著實是有些……
難不成她要俯下身子去洗？
隻是，不待她多想，兩人的身子便都跟著一沉。
看著端坐下來的慕容清風，葉嫋嫋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又鬆了一口氣。
坐在那雙頎長的腿上，這般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曾經在葉府的一切。
為她擦藥，逼她就範，如今就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了葉嫋嫋的心頭。
往日的不堪，羞憤，在此刻隻覺得若是時日能夠重來，便再來上一次也是甚好。
將手指浸入水裏，修長纖細的手指放下去的一瞬間，打破了水麵的平靜，也打破了慕容清風心裏忍耐。
同樣修長卻帶著力量的手再度進入水盆，不大的水盆瞬間變得有些擁擠，空間變得狹小，便是兩雙手交疊在了一起。
“我來。”緩緩地說出這兩個字，慕容清風雙臂圍住葉嫋嫋的身子，輕輕的動作起來。
修長白淨的手指在慕容清風的擦拭下一點一點變得透紅，在水裏更是閃爍著潤澤的光芒。
然而，仿若不夠一般，慕容清風拉住那雙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葉嫋嫋默不作聲的任由慕容清風動作，哪怕是手指被弄得泛紅，浸在水裏都有些微微刺痛，仍舊是嘴角帶著笑容。
“為何上次在安懷長公主府要去救那個女人？”一把拿著帕子擦拭著葉嫋嫋的手指，慕容清風緩緩道。
身子一僵，葉嫋嫋嘴角抿了抿，垂下了眸子。
果然，他知道這個事兒。
“為何要救她，都自顧不暇，還去救人？嫋嫋，什麼時候，你變成這個樣子了。”敢同他如此玩心思弄心眼的女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良善？
慕容清風不怕自己所愛的女子良善，她若良善，他便給她撐起一片天，讓她能夠無所顧忌的活。
然而，葉嫋嫋不是這樣一個人，他懂。
也是因為懂，所以才憤惱，憤怒她居然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做出這種事情。
“因為她有身孕。”葉嫋嫋垂了垂眸子，輕聲道。
“這是你的理由？”慕容清風一愣，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我想為自己的孩子積德。”這一世，本就是帶著報複而回。
所以，因果這種事兒，葉嫋嫋相信，很信。
今後的路，不論是她，還是慕容清風，注定會走得比往日更加凶險。
一些事情，無法避免，很多事情，即便是自己也會無能為力。
就如同流香，這一輩子，尚且未對自己做出實質性的傷害，卻是因為她是溫柔身邊的人，故而折損。
她並未想要傷害她，但是她卻的確是因自己而死。
“為你的孩子積德？”慕容清風嗤笑一聲。
語氣似低喃，又似乎反問。
“你的孩子，什麼時候會出世？”頓了一下，慕容清風再道。
手指，摸上了葉嫋嫋的小腹，那裏的平坦，讓人心醉而神往。
隻是她的孩子嗎？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