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殿下來了。”二皇子府裏,一侍女走上前,對著那個半躺在榻上,目光有些恍惚的女子,輕聲道。
“殿下來了?”聽聞這句話,女子的眉頭一動,眸子猛地一閃,瞬間坐直了身子,起身欲走之時,卻又停下了步子。
侍女看著眼前之人猶豫不決的模樣,有些微抬的頭又立馬垂了下去,嘴角撇了撇。
做的這是個甚的姿態?
“慢點兒,當心。”好在微冷的氛圍瞬間被打破,一道帶著五分溫柔,五分愛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聽得薛玉兒正準備再動的步子再度一頓。
目光直直地朝門口望去,微黃的光亮有些許刺眼,讓人看不清來人的模樣,但那如同金色綢緞的日頭傾瀉下來,卻如同是在那兩個人之間裹上了一層薄紗。
這層薄紗,將這一片小小的天地分隔成了兩個世界。
來人在裏,薛玉兒在外。
“殿下,莘兒無事。”將拉住自己的手扯了扯,念莘的麵色仍舊是一片無奈,步子很緩。
若是能夠選擇,她著實是不願進來這兒的。
若是能夠有法子,她寧願偏居一隅,永遠不再這位麵前晃悠。
然而,世事就是這般的無常……
女子垂首看了一眼自個兒的小腹,嘴角露出一絲甜甜的笑容。
這是上天的垂憐,她有孩子了。
卻也是讓她最擔憂的事兒。
但看著身邊這個男人如此歡喜的模樣,她也隻能夠將心裏的害怕壓下去,但願她想的那些,一切都不會發生。
薛玉兒怔怔地看著出現在自個兒眼前的兩個人,眸子從最初的不安歡喜,轉為震驚,懷疑,最後湧出層層怒火。
她曉得,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君。
然而,這個女人是何人?!
莘兒?在心裏咀嚼了一下這個女人的自稱,薛玉兒腦海裏晃過一個名字:念莘。
是她麼?
這個她一進府裏,便一度從不同的人嘴裏聽到的名字。
就是這個女人麼?
眸子深處閃過一絲狠辣,薛玉兒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直到指甲刺進掌心。
“給娘娘請安。”走近了些,念莘垂了垂眸子,終於將手從那雙枯瘦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力的掌心裏掙脫了出來,福了福身,態度恭順。
薛玉兒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人,身段玲瓏,臉若桃花,甚是清秀。
倒是生了一副不易勾人,卻萬分勾人的狐媚子模樣。
目光從念莘的頭頂一掃而過,落向了身邊之人,薛玉兒如同沒有聽到方才那道聲音一般,朝完顏蕭福身,“妾身見過殿下,給殿下請安。”
“起來罷。”看著身邊的女人,完顏蕭眼裏閃過一絲心疼,隨意的點了點頭,想要伸手去將其扶起來,但想到在踏進這扇門,她幾乎帶著祈求的眼神同自個兒說的話,隻能夠在心裏歎息一聲,攥緊了拳頭。
薛玉兒哪裏曉得這些,隻看著完顏蕭待自個兒如此冷淡的態度,臉上的喜悅都淡了三分。
目光再度落回了念莘身上,薛玉兒聲音放柔了許多,“殿下,此人是何人?快快起來罷,還行著禮作甚?”
雖說心裏無比的厭惡,但想著自個兒娘親在她出嫁前一夜對她說道的話兒,薛玉兒無可奈何的放低身段。
隻要……隻要等她站穩了腳跟,眼前這個人,她定要她生不如死。
聽到薛玉兒如此說道,念莘咬了咬牙,心裏不禁一個疙瘩,隻完顏蕭臉上卻露出一絲輕鬆,趕忙將人扶了起來,“聽到了沒?快起來罷。”
話裏的溫柔,著實讓人招架不住。
念莘微微搖了搖頭,將身子離了完顏蕭一點兒,朝他遞去一個眼神。
完顏蕭同念莘心有靈犀,怎的會不曉得她想要說什麼。
手指僵了僵,想要把人拉了過來,終究是頓了一下。
“住得可還習慣?”打量了屋裏幾眼,完顏蕭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了靠近自個兒身邊的薛玉兒一眼。
手指微微鬆開,薛玉兒臉上瞬間浮出幾絲委屈的神色,“殿下如今才想起妾身麼,新婚之夜,殿下都不曾過來……”
聽聞此話,完顏蕭的身子一僵,原本以為她不會再說道這個事兒的,卻不曾想到她竟然是自個兒提起來。
“那夜……本殿下有些事兒。”臉色冷了三分,完顏蕭淡淡道。
他必須,不能夠讓眼前這個女人,傷害到他的莘兒。
“殿下……”撇了撇嘴,聲音更為軟糯,仿若還帶了三分的撒嬌意味。
對這樣的回複薛玉兒顯然很是不滿意,她可沒有忘記,那一夜,她聽到的可是他正在別的女人的屋裏。
而那個女人……
薛玉兒冷冷一笑,可就站在了她的麵前。
裝乖巧還是沒有什麼用的,都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來耀武揚威了,這份心機,可不比那個人差。
想到另一道身影,薛玉兒眼神不由自主的便冷了許多,帶著十足的惱怒。
她倒是沒有想到,會著了她的道去。
“娘娘,殿下他……”念莘看著兩人之間微變的氣氛,心裏一急,忍不住開了口。
“你是何人?有什麼資格在本殿下麵前說話?本殿下同二殿下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陡然之間,如同夾了冰雪的話從薛玉兒嘴裏問出,目光冷厲,直直逼向念莘。
除去薛玉兒,其他二人的臉色皆是一變,念莘的臉色白了幾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一跪,就如同跪在了完顏蕭的心坎上,跪得他通體發寒,心尖發顫。
“奴婢念莘,請娘娘贖罪。”念莘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曉得今日原本計劃好的事兒是不能夠了,心裏無端的湧現出一絲悲涼。
“念莘是罷?你是殿下的貼身侍女?”嘴角勾了一絲冷笑,薛玉兒明知故問道。
“我……”念莘臉色再度一變,垂了垂眸子,“是。”
輕聲一笑,薛玉兒用目光乜了一眼完顏蕭,“殿下難不成是要將貼身的侍女送給妾身麼?”
子虛烏有的事兒,薛玉兒說的卻是如此的煞有介事,讓完顏蕭都跟著一頓。
臉色變了又變,完顏蕭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本殿下今日也是來看看你過得可好,如今看這模樣,也是不錯的,既然如此,本殿下,這就先回去了。”
說罷,一把將念莘拉將起來,轉身而去。
任憑完顏蕭如何的溫和,但終究是皇家之人,皇室之子,臉色一變之際,更是讓人從心裏感到一股子寒意。
薛玉兒一怔,直到兩道身影出了門,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受控製的後退一步,薛玉兒身子打了一個趔趄,好在不遠處便是茶幾,一把撐在了上頭。
外頭的侍女垂首等著自家殿下出去,一進來便看到麵色慘白的薛玉兒,當即驚呼一聲,“娘娘!”
“啪——”
一道清脆的聲音回響,侍女跌倒在地,一手捂住臉,雙眼裏迷茫與驚恐一覽無餘。
“賤婢,你喊什麼?!”薛玉兒眸子滿是怒火,朝著地上的人吼了一句,“你難不成想讓所有的人進來看本殿下的笑話麼!”
“奴婢不敢,奴婢隻是……”侍女臉色一變,顧不得臉上的傷,身子跪正,如同篩糠般抖動不停。
“隻是什麼?”薛玉兒冷冷一笑,惡狠狠的道:“收起你們這假惺惺的嘴角,莫要以為本殿下不曉得你們這些狐媚子在想什麼,在本殿下的麵前,你們最好莫要動什麼心眼,否則,定然你們生不如死!”
當真以為沒有了爹爹她就拿這些下賤之人沒有辦法了麼?
她薛玉兒是側妃不錯,那也是這個府裏地位最尊貴的女主子。
至於那個念莘……
薛玉兒冷冷一笑,總歸會有法子對付她的。
“殿下,你方才,何至於對娘娘這般說話?”回到屋裏,完顏蕭將念莘拉到榻幾上坐下,臉色仍舊是冰冷無比,念莘心裏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輕聲問道。
“莘兒……”看了眼念莘,僵硬的臉色不由柔和了許多,緩緩坐在念莘的身邊,完顏蕭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痛苦,“我沒有法子,明明曉得是她在欺你,卻依舊如此無動於衷。”
“殿下……”念莘喉嚨一梗,聲音頓時多了幾分哽咽,“殿下有這份心,就夠了,況且娘娘她,指不得不是殿下所想的那樣,怕是無心而為之。”
她當真是不想讓眼前這個人為難的。
然而,在不知不覺之間,她卻成了他最大的為難之處。
“便是無心而為之,我也是看不下去的。”搖了搖頭,完顏蕭的目光裏滿是隱忍,“原本還以為真的府裏來了一個嫻靜溫柔的女子,沒有到,又是表象……”
念莘一愣,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眼裏多了一些她看不清楚的東西。
“殿下想多了,娘娘她,自然是極好的,她說的也不錯,新婚之夜,殿下沒有過去,這個事兒……”沉默了一會兒,念莘咬了咬唇道。
“這個事兒,怪不得你。”不待念莘說完,完顏蕭立馬轉身說道,“你莫要多想,如今保重身子才是最最好的。”
“嗯。”念莘點了點頭,眼裏閃過一絲無奈,嘴角卻是露出一絲笑容,“好。”
“莘兒。”將心愛的女子攬入懷裏,完顏蕭的目光多了幾分希冀,“莘兒,我還是想,咱們兩個一起看著孩子長大,讓她在咱們倆的身邊。”
感受著那隻枯瘦的手掌在自個兒的小腹上遊離,念莘緩緩的閉上了眸子,不再說話。
心裏卻是甜,腦海裏的無奈就越深。
她何嚐不想讓孩子在她身邊長大,但她的身份……
搖了搖頭,她不想讓這個孩子同她一樣,這樣被人戳脊梁骨。
她不怕,但她不敢想象有了這個男人血肉的孩子,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