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身暗紅色的人坐在床榻邊上,紅色的蓋頭將麵容遮掩得讓人看不分明,完顏傲的目光緩緩的從脖頸處滑過,從肩頭,一點一點落到垂在膝蓋上的白淨雙手。
床笫之間,閨帷之事,於完顏傲而言,自然不會是第一次,不同的是,今日個,眼前之人是第一次,且這個人是葉家女,他的正妃罷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蓋頭下的臉色便越發的平靜,最後終於心靜如水。
從不遠處的幾上執起一杆精致的銀色喜秤,落在紅色蓋頭下時,頓了一頓,繼而陡然用力。
紅色的蓋頭,如同一片火紅色的雲,自葉嫋嫋的頭上升騰起來,飄過黛色的墨發,金色的鳳冠,露出一張精致絕美的白淨小臉。
完顏傲眯了眯眸子,看著這張還未完全長開,卻已經出落的驚豔動人的臉,不禁在心裏多生出一絲別樣的感覺。
母後果真是懂他的,怪不得會說葉家女定然會合他的心思。
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完顏傲莫名的有一瞬間的心安。
這份心安,來得很是莫名奇妙,卻如此清晰得讓完顏傲能夠清楚的察覺到。
眼前的這個女子,貌美如花,身後亦是有葉家所在,若她本身也不是一個愚笨之人,就如此說來,他倒也不介意同她相敬如賓,夫妻和睦。
想到此,完顏傲,動了……
銀色的喜秤放置在桌上時,碰撞在銀盤上,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寬大的描金正紅色袖袍緩緩抬起,落在了葉嫋嫋的麵前。
在那修長的手指離精致的下顎不到一寸之時,葉嫋嫋的頭猛然抬起,一雙清亮的桃花眸子瞬間映入完顏傲的眼裏,怦然撞進他的心裏。
手指僵在了當下,看著這個麵容,完顏傲不禁有些愣怔。
似乎……這個麵容似曾相識。
似乎……自個兒心裏多次的悸動,就是為了尋眼前這個女子。
“本殿下……以往可曾見過你?”完顏傲眸子閃了閃,道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話。
帶著三分探視,三分懷疑,四分猶豫。
目光猛地一凝,葉嫋嫋的心裏瞬間警覺起來,整個人身子都如置冰窖,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人。
許久,久到兩個人都似乎忘了今夜是什麼日子,此時又是在何地,完顏傲的眼裏仍舊還是疑惑,葉嫋嫋這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自個兒身上出現了這般光怪陸離之事,她難保……眼前這個人不會有這般的機緣。
若是如此,那她這一世重生又算得了什麼?
好在習慣了,熟悉了眼前之人每一個表情,知曉了他的每一個舉動的涵義,葉嫋嫋曉得此刻眼前這個人不會是自個兒想的那樣。
至少,眼下不是。
而他所說的……嘴角彎了彎,垂了垂眸子,葉嫋嫋淡淡地開了口,嗤笑一聲:“殿下說的這是什麼話兒?”
這句話,葉嫋嫋說的很是平靜,仿若帶著一絲絲不經意,但完顏傲卻從裏頭聽出了這句話裏的深意。
眼前的女子,乃為大家之女,而他方才那句話,顯然是不該說的。
完顏傲心裏暗自懊惱了一下,隻覺得自個兒可是魔怔了,竟是說出了這般一句話沒有腦子的話。
然而,方才的感覺,太過於強烈,在對上那雙眸子的瞬間,隻至於脫口而出的話讓他來不及再多想上片刻。
“是本殿下唐突了,嫋嫋莫要介懷。”合理的話,溫聲的語,讓葉嫋嫋的心裏陡然一怔。
嫋嫋?
瞬間,葉嫋嫋心裏有一種呼嘯而來的情緒,想要指著眼前這個男人大笑。
前一世她做了多少,隻為了能夠換來一句這樣的稱呼。
從新婚之夜始,他何至於喚過她的名?落在她耳裏的,隻是那一個所謂尊貴無比的稱謂。
皇子妃,皇後……稱謂變過,卻從未起伏過裏頭的情緒。
原本以為,這一世也是如此,但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夠讓他在這第一夜的不經意之間,喚出這麼一句?!
可惜……這一世,她卻是不願再聽了。
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葉嫋嫋點了點頭,不再同他糾纏於方才那個話兒,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疏離,“殿下無心之失罷了,無可厚非。”
完顏傲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僵硬,倒是好一句無可厚非,可算是將他未說完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沉吟了一陣,完顏傲轉身往身後走去,翻開起桌上的兩個空杯,執起銀色的龍鳳酒盞,倒了兩杯。
玉色的酒水,順著細長的盞嘴中傾瀉而下,穩穩的落去杯口之中,未曾灑落一丁半點兒。
一手執起一個,完顏傲嘴角勾了一絲笑容,“嫋嫋,同本殿下飲了這杯合巹酒,從此之後,你便是本殿下的妻。”
纖細白淨的手指伸出,葉嫋嫋目光落在這杯酒上,抬起頭問道,“我不已經是殿下的皇妃了麼?”
這句話裏,似乎帶這幾分不敬,幾分不滿,完顏傲的眉頭先是皺了一下,繼而哈哈笑了起來。
這個葉家女,倒是有意思。
同以往的女子,皆不相同。
“確實如此。”點了點頭,完顏傲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既然如此,便同飲了這杯罷。”
說罷,完顏傲倒是率先伸出了手。
合巹酒的飲法有二,一是飲己杯之酒,二是飲他杯之酒。
看著完顏傲的動作,葉嫋嫋曉得今夜這個事兒,無論如何,她是躲不過去了,當即也不再作聲。
手腕一勾,輕輕繞上,葉嫋嫋手腕再朝著自個兒,在完顏傲的錯愕中,一飲而盡。
交纏在一起的袖袍再度分開,葉嫋嫋倒了倒自個兒的空酒杯,清秀如柳的眉頭蹙了蹙,“殿下,我已經飲了。”
這酒,略苦,微烈,這一世的葉嫋嫋,可謂是不怎麼沾染此物了。
即便是前一世因身份緣由,同此人飲了不少,但那終究是上輩子了。
完顏傲目光落在葉嫋嫋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卻又瞬間消失不見,嘴角動了動,抬手將自個兒手裏的一飲而盡。
合巹酒喝得可謂是不倫不類,但也是飲了,完顏傲倒也沒有過多的追究此事,眼前的葉家女一點兒都不同那些個女子一般嬌羞,怕也隻有葉家那般的家世才能夠養出這般的女子。
柔和中帶著剛硬,如水的女子,骨子裏卻有了男子獨有的堅忍。
女子如蘆葦,男子當磐石,他的皇子妃,可還真不是一般的蘆葦。
怪不得能夠做出那般的詩作。
如今,這個女子,是他的妃,是他的妻,是他心裏滑過一絲念頭,想要共度一世之人。
“飲這般急作甚?這酒也是怪烈的。”完顏傲搖了搖頭,輕聲一笑,伸手將葉嫋嫋手裏的空杯接了過來。
陡然而來的溫柔,如同一陣颶風,在葉嫋嫋的心頭刮過,掀開了層層記憶,蕩漾起萬丈波瀾。
“無事。”猛地垂下了頭,一雙桃花眸子驚疑不定的閃爍著,帶著幾絲不安。
方才完顏傲臉上的神情,若是她不曾記錯之話,那真的會是愉悅嗎?
心裏如同被一把沉重的錘子擊中一般,葉嫋嫋的呼吸有瞬間的急促,隻覺得此事當真是可笑至極,又如同天方夜譚。
“還說無事。”完顏傲搖了搖頭,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抬起,在一半之時,卻又放了下去。
眼前的這個小女人,似乎有些不願意他的觸碰?
瞬間,完顏傲心裏捕捉到了這麼一個怪異卻又強烈的想法。
“看看你的臉,都紅了。”完顏傲笑了笑道。
不知是眼前這個人也喝多了的緣故,還是葉嫋嫋聽岔了,總覺得,此刻眼前這個男人聲音裏竟然不知不覺的帶上了三分詭異的妥協。
愣了一下,葉嫋嫋還想要說什麼,眸子裏卻是瞬間一花,想要抬起來的手,也變得有些軟綿無力。
腦海裏轟然炸響,猛地抬起頭,葉嫋嫋盯著眼前這個男子,目光冷了三分,卻終究是有些迷離,“這個酒……”
“都說了這酒甚烈,你偏生要拿出男兒的氣概一飲而盡。”略微模糊的身影,發出的聲音似乎帶了三分笑意,三分無奈。
葉嫋嫋心裏鬆了一口氣,橫豎曉得這酒裏頭未曾下藥便好。
其實……她也曉得該是沒有下藥的,她從崔雲鴿那兒回來,有的本事,不是白學的。
然而,對於眼前這個人,她卻是始終不信任。
或許,是因為有太多的仇恨複雜心緒在其中,又或許,當真是有些醉了。
葉嫋嫋眸子垂了垂,不再言語,心裏不禁徒生出一股無力之感,卻也曉得今夜恐怕是不能夠再耽擱了。
隻怪自個兒太過於心急,反而過猶不及,隻盼莫要出了岔子才是。
當下咬了咬牙,抬起頭,對上那張帶著揶揄的臉,強忍著腦海裏的眩暈道:“殿下,我還未及笄。”
完顏傲笑的臉一僵,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挑了挑眉,似乎在琢磨這句話裏頭的涵義。
片刻後,點了點頭,思索了一下道:“本殿下知,還有半年笄罷。”
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緊,葉嫋嫋默默地點了點頭,“是。”
她還有半年才及笄,而這個人又是如何知曉了呢?
“所以,殿下今夜可能夠去別的屋裏安寢?”目光越來越眩暈,葉嫋嫋攥緊了自個兒的手,指甲嵌入掌心,不禁有些後悔。
此刻,隻願眼前這個人能夠同前世一樣,聽了這句話後,大怒且拂袖而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