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花,綾羅,綢緞,步搖……”越說一個,完顏蕭的眼神便再詫異一分,到了最後反而變得平和如春日裏的一池湖水,微風漾過,吹拂起邊上垂柳,飄蕩三分微笑。
他倒是要看看他的莘兒今日到底要什麼東西。
果不其然,念莘折起來的手指頭一根一根鬆開,搖了搖頭,燦爛一笑,“這些莘兒都不要,殿下將這幾日作的畫作送莘兒可好?”
完顏蕭一愣,握住念莘的手指動了動,眼裏也閃過一絲無措,片刻後輕聲道:“隨意畫的,明日給你重畫一副就是。”
可我就想要那一副……念莘在心裏道。
不說話,就這般直直的看著完顏蕭,念莘的眸子裏滿是執著。
完顏蕭愣了愣,回頭看了眼那雜亂無章的書桌,點了點頭,“好啊,送給莘兒也無妨,隻是我也有一個要求,可不能讓你這般容易給拿走了。”
“殿下說了便是。”點了點頭,念莘的眸子多了幾分亮色。
“我同你一起去庖廚罷,讓我看著你如何準備,免得你耍小心眼,不好吃,我可是不認賬的。”眨了眨眼,完顏蕭眸子裏滿是柔色。
念莘喉嚨一梗,定定地點了點頭,“好。”
若有機會,莘兒願為你一輩子洗衣做羹。
“走罷,且讓我看看我的莘兒可是又多了一門手藝。”哈哈一笑,完顏蕭拉著念莘的手出了門。
眼眸中,雖是有幾道寡歡,但此刻卻亮得如同天邊的星辰。
小曲子收拾好地麵的狼藉,看著那兩道逐漸重合在一起十指相扣的身影,不由在眼角抹了一把淚。
他自小便隨在殿下身邊了,還從未看過殿下能夠如此“聽話”。
念莘姑娘,若是你能夠一直陪著殿下,該有多好。
若能應驗,小曲子願意折壽十年,換你同殿下的安平喜樂。
風從敞開的門口灌進去,吹起桌上的畫紙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如同戀人之間的溫聲細語,倒映出了一幅**的舉案齊眉。
“二哥,你可有好些日子不來我這兒坐了。”葉嫋嫋看著坐在自個兒對麵,雙腿一晃一晃,手指頭在桌上一扣一扣的男人輕笑了一聲道。
乜了眼葉嫋嫋,目光從那臉上落到葉嫋嫋的手裏,葉二哥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我怕我日日過來,遲早會被你氣出毛病。”
葉嫋嫋嘴角一抽,眸子眨了眨,“二哥這話說的,讓小妹如何擔待得起?”
“得得,得,咱不同你說道這句話,你且先把你手裏的書給我放下,免得我同你說話你都瞅著。”擺了擺手,葉二哥將目光轉到了瑞珠的身上。
瑞珠愣了一下,縮了縮脖子,伸出手道:“小姐。”
葉嫋嫋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裏的書卷送了出去。
“瑞珠。”
“小姐有何吩咐。”正拿著書卷欲走,聽到葉嫋嫋喚她,瑞珠轉身道。
“你同二哥說說,我可是有不聽他的話兒?”葉嫋嫋將頭靠在椅子上,身上搭著一張緋色薄毯,簡單一個動作,卻是做出了三分嫵媚,三分慵懶,四分靈動。
瑞珠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眼好整以暇,同樣把目光落在自個兒的臉上的葉青鬆,眸子閃了閃,“二公子,小姐這幾日並未看書,小姐這書……這書是準備給二公子的。”
這話一出,不僅葉二哥虎軀一震,敲桌的手指停了下來,就是葉嫋嫋都被愣在了那兒。
什麼叫這書是準備給二公子的?
這句話,一聽就明顯有些不對味。
葉嫋嫋在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瑞珠這見了二哥就犯傻的毛病,究竟什麼的時候能好了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妹,你這婢子,哈哈……”短暫的沉寂後,迎來的就是葉二哥驚天動地的狂笑聲。
果然,驀然的沉寂是為了接下來更好的爆發。
瑞珠臉色白了白,這才反應過來自個兒畫蛇添足地說了怎麼樣一句愚蠢的話,當即怔怔的站在那兒,求饒的朝葉嫋嫋望去。
葉嫋嫋輕聲一笑,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輕輕咳嗽了一聲,葉嫋嫋道:“二哥覺得此事當真有這般好笑?”
“非也,非也。”擺了擺手,葉二哥一邊笑一邊回應,“並非是我故意如此,實在是忍不住,你可曉得,我向來隻覺得我那屋裏的東顧是個傻的,哪裏曉得你屋裏這個瑞珠也是個二楞子。”
他葉青鬆在府裏,於夫子態度如何,於學習的態度如何,恐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隻要是葉錚不回京之時,這來葉府的夫子都不曉得被葉二哥攆走了多少個。
用葉二哥掛在嘴邊的話來說,那便是,他與夫子兩人八字不合,他的命又太硬,強行讓夫子教下去,指不得就要一命嗚呼了。
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葉府還有人敢拿這個來說道?
便是口不擇言也不能夠蠢成這個樣子啊。
葉二哥的話一出,瑞珠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裏捧著書卷,愣是咬住唇,眼裏鬥大的淚珠打著轉都不敢落下來。
葉嫋嫋無奈的搖了搖頭,朝瑞珠招了招手。
瑞珠走過去,葉嫋嫋從她手裏將書卷抽出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去給二公子沏一杯茶。”
點了點頭,瑞珠快步跑開了,葉嫋嫋這才放心把眸子重新投向了葉二哥。
“當真這般好笑?”葉嫋嫋挑了挑眉,問道。
“額。”擺了擺手,葉二哥忙道:“不好笑,不好笑。”
隻這句話還未說完,便又哈哈的笑出了聲。
葉嫋嫋無力的撫了撫額頭,葉二哥眸子一閃,立馬停了下來,走上前去道:“嫋嫋,怎的了?”
話裏,是毫不掩飾的緊張。
愣了一下,葉嫋嫋曉得這是葉青鬆會意錯了她的意思,當下卻也沒有揭穿,眼裏閃過一絲奸詐,手裏的動作繼續了兩下。
“別,小妹,二哥不笑了不成嗎?你可莫要嚇二哥。”端將下去,葉二哥握住葉嫋嫋撚著書卷的手。
葉嫋嫋眸子一乜,不甚相信道:“真不笑了?”
“不笑了,二哥發誓。”說著並出四指狀,一邊暗暗去查探葉嫋嫋的神色。
搖了搖頭,葉嫋嫋硬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出來。
“好啊,你就曉得愚弄二哥。”發誓的手立馬收了下來,在葉嫋嫋筆挺白淨而圓潤的鼻頭上輕輕一刮,葉二哥道:“怎的如今學的如此的壞?嗯?讓侍女一同來騙二哥也便罷了,還如此嚇二哥?”
話雖是埋怨的,但卻沒有絲毫的譴責意味,有的隻有從頭到尾的寵溺。
葉嫋嫋心頭一顫,學壞?她學壞了嗎?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
那麼,至少遇見那些人時,她便不用害怕了,不用惶恐不安……也不會再心軟了不是?
“二哥盡會打趣我。”嘴角彎了彎,葉嫋嫋搖頭道,“不過,這事瑞珠還真的不曾騙你什麼。”
葉二哥身子一頓,嘴唇一陣哆嗦,然後扯了大笑,“行啦行啦,莫要再如此了,二哥都不計較了。”
說完,伸手在葉嫋嫋頭上揉了揉,另一隻手要去抽她手裏的書卷。
葉嫋嫋眸子一閃,手翻了個轉,“二哥,我真沒同你說笑,這書,本就是給你瞧的,我讓瑞珠方才去尋了出去,若非你今夜過來了,指不得我還得讓人親自給送你屋裏去了。”
“這個……”指了指葉嫋嫋手裏的書卷,又指了指自個兒,“這個,真的是給二哥的?”
“自然。”點了點頭,葉嫋嫋的睫毛微微抖動,在燭光的搖曳下,光潔的小臉被投下一小時朦朧斑駁的影子。
“為何?”葉青鬆抿了抿唇,伸手抽出葉嫋嫋手裏的書卷,翻了翻,眸子頓時一眯。
《戰策論》。
書卷上頭赫然三個粗黑的大字。
察覺到葉二哥的神色,葉嫋嫋抿唇一笑,“二哥從祖父的屋裏出來,帶出了一本《戰策》,真以為我坐在屋裏就什麼都不曉得了嗎?”
說完,還笑著眨了眨眼。
葉二哥手指一僵,覺得嘴裏也澀了不少,握住那卷尚有餘溫的書,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件事,連嫋嫋都曉得了。
突然間,葉二哥覺得很不是滋味。
“二哥,莫要多想,不論二哥做什麼,二哥跟著心走就好了,小妹在你心的後頭。”輕聲一笑,葉嫋嫋反手握住葉二哥的手。
若是二哥走得倦了,回過頭來,我還在你心裏頭,不會走。
若是二哥要回來,我便為你打一盞燈籠。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葉二哥卻瞬間明白了什麼,定定地看了看葉嫋嫋,重重地點了點頭。
隱藏得再好,終究是會有忍不住的時候。
藏得再深,到了盡頭,便是真。
葉二哥的隱藏,於葉嫋嫋而言,是一種無聲無息鞭策。
每個人都在為著葉家努力,她還有什麼有所畏懼的呢?
伸手摸了摸葉嫋嫋的頭,葉二哥歎了一口氣,“嫋嫋,你曉得嗎,二哥總覺得虧欠了你許多。”
“二哥何出此言?”葉嫋嫋眨了眨眼問道。
搖了搖頭,葉青鬆笑而不語,片刻後,望著那雙澄澈又讓他陌生的眸子,道:“嫋嫋,二哥也願你,不論什麼時候,都隨著自個兒心去走,二哥站在你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