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曉得不會這般簡單,慕容清風身子微斜,鳳眸微挑,似是感慨,又似是無奈。
“何事?”嘴角似笑非笑的挑起,慕容清風平靜道,心中已然有了丘壑。
既然是有萬事相商,自然是要好生談一番的,他倒是很期待這個小女人能夠說出什麼話兒來。
點了點頭,葉嫋嫋眸中閃過一縷深邃,她在賭,賭他慕容清風是否會應下,她輸不起,故而她必須拿出足夠的把握與誠意。
“嫋嫋給慕容公子看個東西罷。”既然他願意開口,便還是有說服他的把握。
“請。”正色不少,慕容清風身子向前傾了一些。
朝他微微一笑,葉嫋嫋拿起桌上放著的一個空茶杯,翻開。
茶水緩緩倒入,一茶杯已滿,葉嫋嫋的動作不見停下,直到那從杯中滲出來的水快要溢滿那通透的琉璃托盤。
慕容清風看著葉嫋嫋的動作,從始至終不曾說一句話,嘴角的笑容卻沒有離開過。
直到葉嫋嫋將茶壺重新放回至石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慕容清風依舊不曾說話,隻看向她的眸子裏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慕容公子,不知嫋嫋方才做的可對?”看著那泛著波光的茶水,葉嫋嫋溫溫一笑。
“葉小姐想說什麼呢?清風願聞其詳。”撇了撇嘴,眉目裏頭似乎都帶上了三分疑惑,慕容清風有些不解道。
這個男人……真是狡猾如狐……
從自個兒倒滿水還未停手時,瞧其眉宇變幻,這個男人便懂了十之八九罷?偏生還要自個兒說出來。
也罷,若非他不曾有這般深沉的心思,她也不敢隨意相信了不是?
嗤笑一聲,再次抬起頭的葉嫋嫋,哪裏還有往日裏的小女人的膽怯,平靜地望向慕容清風。
“慕容公子,人活一世,所求之事不多,能人求之權勢,庶人求以安定,然歸根結底,若能安平一世,便是上天垂憐……”眼前的女子紅潤的唇一張一合,說著與她年紀全然不符合的話。
慕容清風安安靜靜的等著她說完,不知怎的,突然一瞬間,他覺得這個小女人眼裏的神色是悲戚的,就如同,自個兒遇到她第一眼的至時……
“方才嫋嫋所為,朝堂便是這個茶杯,葉府,卻是已經到了將要溢出的地步了,即便是祖父有心控製好,但茶杯卻是不願意讓茶水滿過七分的,慕容公子想必看得很清楚罷?”他若是看得不清,又怎麼會尋上葉府呢?
若是往日裏她還有一絲懷疑,那麼在方才,她卻是能夠肯定,這裏頭之事,十之八九非巧合而成。
便真是巧合而成,他慕容清風也是借這個“巧合”做了一件能夠讓他稱心如意的事兒。
夜裏,靜謐的能夠聽到兩個相對而坐之人此起彼伏的呼氣聲,慕容清風沒有說話,平靜地看著這個女人。
或者這個小女人,還是隱藏了許多本事啊,原本隻是以為有些小聰明,倒是沒有看出來,竟是個有大智慧的。
這一次,還是他慕容清風看走眼了啊……
良久,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慕容清風笑了,語氣頗為惆悵:“這個葉府,隱藏得最深之人,怕是你了罷?”
“能夠得到慕容公子的誇讚,嫋嫋受之有愧。”輕聲一笑,葉嫋嫋答得從容不迫,卻又不卑不亢。
“真不曉得你小小年紀,哪來的那麼多想法。”鳳眸裏閃過一縷深邃,慕容清風低喃一句,在對麵之人眉頭微皺時,笑著將話兒轉了過去。
“既然是能夠針砭出這些時弊,你何不同葉老將軍說道,又或是,同葉二哥說道?”其實,慕容清風最想曉得的是,為何要同他說道。
不知是看出了慕容清風的心思,還是無心而言,搖了搖頭,葉嫋嫋嘴角勾起一個堅定的弧度,“嫋嫋以為,此事同慕容公子談,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祖父他,定然也是明白的罷?
仔細想想上輩子,祖父似乎也有意讓葉府就此平淡下來,但卻一次又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現下看來,那些事兒分明就不簡單,背後推波助瀾之人,究竟是誰,似乎昭然若揭,卻更讓葉嫋嫋為之心寒。
然而,不論如何,終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何以見得?”慕容清風默默一笑,卻不過多的說話。
何以見得?憑借著你的勃勃野心,無雙手段所見得。
將方才的茶壺拿開,葉嫋嫋纖細的手指再次指上在茶盤裏四下流溢的茶水,“慕容公子莫非忘了嫋嫋方才說的話兒?能人之一世,所圖不過權勢二字,慕容公子……尤為其中翹楚罷。”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有些詭異,明明對麵那個男人嘴角依舊帶笑,眉目依舊清朗,葉嫋嫋卻能夠感覺到排山倒海的壓力直接朝她壓來。
但也隻是一瞬,那人便收了氣勢,嘴角的弧度更深,“清風倒不曉得嫋嫋竟如此知我心意。”
話裏五分玩笑,五分深邃。
纖薄的嘴唇再度揚起,“既然是如此,嫋嫋不如告訴我,清風有多大的野心與手段?”
“這個是朝堂,這個是完顏朝,這個……是慕容公子。”第一次,葉嫋嫋指向茶杯,第二次指向那琉璃托盤,第三次葉嫋嫋的手又繞上了茶壺,緩緩的倒出。
氤氳著熱氣的茶水再一次溢出來,隻是這一次卻是直接從琉璃托盤裏出來,一點一點撒在了桌上。
慕容清風的野心,完顏朝壓抑不住!
待得全然做完這些,葉嫋嫋將空空如也的茶壺放回桌上,小臉上揚時,兩道如同實質的目光瞬間在虛空中交接,擦起萬丈火花。
史無前例,來了京師以後,慕容清風內心的所思所想,所籌所謀如此直白的讓人給毫不掩飾的說將出來。
對麵那人還是以一個如此平和的姿態。
鳳眸裏的顏色不由自主的深了些,慕容清風嘴角抿了抿,最終笑著點了點頭。
嫋嫋,既是你這般懂我,便更不能夠讓你隨便逃開了。
於你,我慕容清風勢在必得。
也不知怎的,或許是隱藏得太深了,在這個小女人的麵前,他突然不想再隱藏什麼。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是舒服。
“慕容公子,這算是認可了嫋嫋的話麼?”鼻子輕輕一皺,葉嫋嫋哼出聲道。
“你呢?你所求的,是什麼?”不答反問,慕容清風的眼角眉梢都是如同三月春風般和煦的光。
眼前的這個小女人,一瞬間竟是讓他有種琢磨不透之感了,讓他……迫不及待想要曉得她想要的是什麼。
要什麼?葉嫋嫋垂了垂眼瞼,再次抬起頭時,帶上了三分凝重,“外界風雲變幻,嫋嫋可以置若罔聞,隻願葉府安平如初。”
點了點頭,這個倒是的確符合她所說的。
“可還有別的?”心意一動,不由自主的將這句話問出。
愣了一下,葉嫋嫋在慕容清風的臉上一掃而過,眸中不由帶上了三分期盼,兩分魅惑。
“若是能夠再得一個如意郎君,便是圓滿了。”苦澀的笑容吞進心裏,嘴角上揚,眸裏外露的情緒掩去裏頭那五分悲戚。
倒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願望,“如何算得上是如意郎君。”慕容清風緩緩開口道。
隻是,這個小女人莫非真的不曉得顧忌還是別的事兒呢?竟是如此大大方方同他說道這些事兒。
還有那種誅心之言,若是傳將出去,隨便一句便能夠讓葉府墜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然而,聽到她能夠如此放心的同自個兒說道,慕容清風心裏竟是無端的很是歡喜。
即便他曉得,這隻是眼前這個小女人為了她所說的“要事”而不得不說的話兒。
“如意郎君啊……”躊躇了幾下,葉嫋嫋將身子輕輕地靠在自家二哥親自為她尋來的木椅上,“若是能夠遇到一個知我,懂我,疼我,寵我,不讓我受半分委屈之人便行。”
女子的眸裏,不知不覺的帶上希冀,即便是重活一世,即便是不相信了,可誰說不能夠在心裏渴望了呢?
但也隻是,想想而已了罷……
剛說完,女子眼裏的迷離瞬間消失不見,那清朗的模樣,看得慕容清風心裏如同被一塊石頭重重擊了一下。
隻是這般就夠了嗎?
不需要權勢,隻要愛她,寵她,疼她,待她好,不讓她受委屈便夠了?
若是如此,他慕容清風,也是能夠做到的不是?
嘴角一彎,慕容清風的俊臉突然湊今,纖長的手指撫上那吹彈可破的小臉上,鳳眸裏帶了一絲魅惑,“即是如此,嫁給我可好?”
這句話,說的突然,聽之人在男子瞬間靠過來之時便已經愣在了當下,一雙在今夜裏始終閃爍著奇異光彩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分不安。
“嫁我可好?我寵你,愛你,疼惜你,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男子的臉就在葉嫋嫋的不到一寸之處,甚至他說話的氣息,這個男子所獨具的溫度她都能夠感受得一清二楚。
想要把臉移開,卻發現根本就做不到,那雙將自個兒抱起來的手掌,此刻如同生在了葉嫋嫋的臉頰上一般。
一點一點,細細摩挲,讓她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戰栗。
說起來,葉嫋嫋是真的不曾想到慕容清風會同自個兒說出這般的話兒來的。
然而,她也不曾想到,自個兒會對慕容清風說出這番話來。
男子有欲望,她知,但是慕容清風這般人物,卻對她突然說出這句話,不顯得過於倉促了些嗎?
想要搖頭,做不到,想要離開,做不到,葉嫋嫋的臉頰被慕容清風的大掌嵌在裏頭動彈不了分毫。
不待葉嫋嫋再說出什麼話,慕容清風溫潤的氣息再一次噴灑開來,“再多一條,清風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好?”
夜,如此魅惑,眼前男子的話是如此讓人心醉,也讓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