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人,清風不曉得你為何應下了此事,但恐怕此事,也讓您如願以償可罷?”拱了拱手,慕容清風從容不迫道。
頓了一下,葉錚不由有些驚詫,“哦?你是如何覺得,老夫也是如願以償了呢?”
“就憑著您,依舊如此興致高漲的同清風在此交談,就憑著,您心裏頭並未生氣。”輕笑一聲,慕容清風眼裏閃過一絲狡黠,“若是清風猜的不錯,這個裏頭,葉二公子同葉大人之間,定然是有什麼事兒,讓大人得償所願了吧?”
“你倒是真的曉得察言觀色。”搖了搖頭,葉錚眸色不由自主的深了一些,隻是片刻後,又哈哈一笑,“不錯,你猜得倒是對了九分,不如你再猜測一下,那傻小子同我說了什麼?”
嘴角揚了揚,慕容清風有些無奈道:“葉大人這豈非為難於我,若清風當真曉得葉二公子同葉大人之間說了什麼,隻怕才真正的踏不出這個門把?”
葉青鬆同葉錚之間如此秘密的談話,若是真的從他口裏說出來,隻怕才會真正的不正常罷。
即便是他慕容清風一口咬定,隻是自個兒揣測的,即便葉錚此刻不追查究竟,隻怕也定然會在他心裏頭留下疙瘩。
慕容清風是絕對不會為了逞一時之勇而隨意亂說的。
眸子裏閃過一縷深色,葉錚看著這個人的眼神又開始微微起了變化,他倒是從這個後生的話裏聽到的別的一些東西兒。
他莫非以為自個兒在試探於他?
嗤笑一聲,想想也罷了,即是如此,他說了也無妨,他也算是曉得了這個後生的玲瓏心思是足以應付得上朝堂上的一些老東西的。
如此,便夠了。
“罷了,你即是說猜測不出來,老夫便親自同你說了也無妨。”再次走進一步,葉錚輕聲道:“那個傻小子,為了你,把自個兒給賣了,你可明白了?”
即便是平靜如清風,心裏頭突然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下。
但葉錚顯然沒有這般打算放過慕容清風,當下繼續道:“他要同老夫去西北軍營,你可曉得,老夫等他點頭,可是等了足足五年了。”
在葉青鬆十一歲之時,他就有了這個念頭,奈何一是那個小子死活不樂意去,二是考慮到他留在京師也無不可。
便也隨他了。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葉老夫人舍不得放人……
“清風,恭喜葉大人如願以償。”後退一步,深色的衣袍抬起,衣袖帶著一陣風,慕容清風從善如流。
葉錚愣了一下,隻能夠點了點頭,照他的話來說,這個小子恭喜他也是在理,隻是他怎的覺得這個裏頭有些許不對勁呢?
眯了眯眼,“青鬆這個小子,若是曉得被人騙了,還不曉得會如何呢。”
“他不會曉得的。”回應他的,是慕容清風沉著的聲音。
葉錚不想讓葉青鬆曉得,他慕容清風絕對不會主動去戳破這個謊言。
若是真的按照將來發生的局勢而言,葉青鬆不留下來在京師,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點了點頭,葉錚曉得身邊的這個後生是曉得了自個兒話裏頭的意思,聲音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莫名的感慨。
“青鬆那個孩子,你莫要看著他這個同你稱兄道弟的模樣,心裏頭心性卻是不比一般的世家子弟低。”說道這兒,葉錚再次轉過頭,目光也帶上了幾分複雜。
慕容清風毫不畏懼的對上葉錚的目光,笑了,“能夠得到葉弟的真誠,倒也是清風之幸,清風自然也真誠以待。”
他哪裏會不曉得葉錚話裏的意思。
這是在暗暗的同他說到葉青鬆的好呢。
即是如此,葉錚也便是開始打算留一些後路了罷?
“老夫老了,今後,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是是非非,功功過過,皆是屬於你們的,老夫隻一句話,榮辱於身,不驕不媚。”拍了拍慕容清風的肩膀,葉錚一席話說得竟是帶上了滄桑的意味。
目光閃了閃,慕容清風點了點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後生之禮,“清風,多謝葉大人教誨。”
這倒是真心實意的了,他的身份使然,便是在家裏,那些教他之人,也不敢隨意用這種語氣說話。
葉錚方才那番話,明顯還開始有了對小輩的愛護之心。
“你即是有了一顆七竅玲瓏心,老夫也就放心了許多,在朝堂上,老夫今後也幫扶不了你許多,老夫還是要去西北的,凡事量力而行。”老目一眯,葉錚一字一句的交待。
“是。”慕容清風躬身應下。
好半晌,葉錚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繼續道:“若是真遇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兒,便來葉府尋張盛。”
“多謝葉大人。”
歎了口氣後,葉錚擺了擺手,眼裏哪裏方才的悵然,“這三日,你便住在這兒罷,有些事兒,朝堂上的事兒……”沒有接著說下去,葉錚話鋒一轉,嘴角突然扯了扯,莫名的來了一句,“也不曉得這兩日會有多少人尋你。”
“清風多謝大人垂愛。”自然會有不少人尋他,更有一些人,想要對他做些別的事兒罷?
“罷了,若是曉得你身邊還有一個那麼厲害的小子,老夫還擔心個甚!”哼了一聲,葉錚突然想到一個事兒,“當初那個薛府之事,你可曉得其中緣故?”
葉錚說的自然是今日早朝,重新被皇帝提出來的薛府醜事。
挑了挑眉,慕容清風鳳眸裏波瀾不驚,“說起來,清風若是曉得薛府若是會出那個事兒,指不得便不會在那個時候出來了。”
葉錚眉頭蹙了一下,他怎的在慕容清風的這句話裏,察覺到了一絲絲邪肆之感?
不過,他倒是也沒有隱藏他的野心不是?
“罷了,你不曉得也是有好處的,即是在薛府出來了,老夫不管你往日裏是他的幕僚還是什麼,便都同他薛府沒有了幹係。”揮了揮衣袖,葉錚說得頗為豪邁。
便是真的有什麼,他也無所謂,他隻是交代一下這個後生,往日裏,便是天高任鳥飛。
“葉大人今日之話,清風定然銘記。”慕容清風笑著應下。
直到慕容清風那深色的身影消失在了眼簾之中,葉錚才將眸子裏頭複雜而又深刻的情緒抹去。
轉身回到那書桌前的太師椅裏躺下,天命之年的老人身上第一次出現了滄桑之感。
揉了揉眉心,葉錚拿起被案石壓住的書卷,久久,卻是一句話也看不進去了。
若非他今日提出這麼一個話兒,他也沒有想到陛下竟是會有這般大的反應。
他曉得陛下對葉府向來有些猜忌隻是不曾想過,猜忌竟已經到了這般深……
歎了一口氣,罷了,他葉錚還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過,朝堂上若是真的有了這個慕容清風,倒是能夠稍稍緩和一下了不是?
他葉錚,雖是忠臣,卻也非愚忠,更何況是在因為這個國失去了唯一的一個兒子以後,對於葉府,他更是看得重要。
葉府今後是否能夠依舊光耀,他葉錚並未有太多的想法,他隻希望葉府子孫能夠安然的度過一世又一世的浩蕩。
有時候想著,功成身退也無不可,無奈陛下卻還是對他有需要啊……
西北邊境的匈奴雖說依舊提交了同盟之協定,但終究還是蠢蠢欲動。
在西北而言,卻又隻有他葉錚帶出來的西北鐵騎能夠真正與其一較高下。
畢竟那兒的漫天黃沙,不是每個兵士能夠適應得了的。
想想,葉錚又不由替自個兒帶的那些個將士心疼起來。
一年到頭,都得守在那兒,不能回來同妻兒老小見上一麵,偶爾捧著一封家書,夜深人靜之時,一個個大老爺們兒,卻能哭的老淚縱橫。
若是被他瞅見了,問其緣故,卻還能夠扯出一個笑,用力一抹,說是漫天的該死的黃沙迷了眼。
卻不知,藏在他身後的那封家信的一個角,早已經落到了自個兒的眼裏。
但即便是如此,他葉錚又能夠如何?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好男兒誌在報國,馬革裹屍又如何?
他葉錚往日裏同他們說的,最多的便是這兩句,誰又曉得,在他心底裏,最想言的卻是:上了戰場,踏著敵人的骨血,活著回來!
想著想著,葉錚的心裏竟是從裏往外的透出一股子無力之感。
一批又一批的將士,這麼久了,這種事兒,又何時是個頭。
隻是,這個又豈是他能夠想的?
犯我大金者,有心必擊,雖遠必誅!
罷了,他還是,走之前,去陛下那兒請旨,給那些邊關男兒多要點軍糧寒衣罷。
反正此刻陛下也不會對自個兒的話做出太大的反駁,已經張揚破格了一次,他葉錚再來一次又有何妨?
想著想著,葉錚的嘴角不由翹了起來,隻是裏頭帶著的卻不是微笑,而是諷刺。
陛下,老臣甚是期待,你會給慕容清風這個人,琢磨出一個什麼職位來啊。
他這個人,安置得妥當便是一把殺人取物的好刀,安置得有差池了,隻怕屆時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