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霜微微一愣,過了片刻,她才緩緩點了點頭。
安氏緊皺著眉頭,想不通這兩個天南地北的人,怎麼會有聯係。
但如今,令人糾結的,卻不是他們如何隔著這些遙遠的山水相愛的,而是更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囡囡的婚事。
“那你,你如今已經有了平兒,你們的婚事,什麼時候辦呢?”
安氏過了許久,才吞吞吐吐將盤桓在心中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她可以不去介意女兒未婚先孕,但如今孩子都有了,這孩子的父親,怎的說也該負起責任吧?
不然,待孩子長大,他們要怎麼同孩子張口說這些事?
安氏心中糾結著。
這個問題落在安如霜耳中,她麵色緩緩沉了幾分,過了半晌,她才看向母親。
“娘,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這麼說著,緊緊地拽住安氏的手,然後關上了房門。
安如霜拽著安氏坐在床邊,安氏見她這幅認真的樣子,不由有些慌張。
“霜……霜兒,你要和娘說些什麼啊?”
安如霜緩緩道:“娘,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很是荒誕的一個夢……”
“夢?”
安氏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在這時提起一個荒誕的夢境,就算是為了不想嫁給那將軍,也不必用一個夢境來推脫啊!
她心中這般想著,正要再發問時,安如霜卻已然緩緩地說了起來。
安如霜麵色極為認真,好似不是在說夢,而是在說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
“以前都是全然一樣的,但事情卻在我及笄之後便發生了改變,在那個夢境裏,我嫁給了朱瀚,並且為朱瀚殺了太子,後來……”
安氏不等她說完,便連忙抓住她的手,匆匆走到安如霜麵前捂住她的嘴。
“霜兒,不要亂說話,就算是個夢,也不能隨便亂說!明白嗎!”
現在太子的死因還被傳有怪異之處,如今他們一家舉家來到燕地,若是霜兒口中這話傳出去的話,安家一家將不複存在!
安如霜瞧著安氏的滿麵慌張模樣,心中不由微微發酸。
她心中默默說著——娘,那不是亂說,那本就是真實的啊!
但此時她卻不能這麼說,便在安氏的警告聲中點了點頭。
安氏這才將手放鬆了,麵上仍然是一副緊張模樣,她走到門前,拉開門四處看了一眼,見沒什麼人,這才放下了一顆心。
又用責怪的眼神看向安如霜,沉聲道:“霜兒,我不是責怪你,隻是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是死在風言風語之中了?咱們安家本就不得聖寵,雖說那靈珊如今還在宮中,但想來如今安家失勢,她也不會再維護安家,你心中更要有數。”
安如霜重重點了點頭,認真道:“我知道娘,我心中清楚,不過娘放心就是,在雲然這裏,不會有皇帝的人。”
她相信孟厲會比她更謹慎,他想要舉事,在燕地,在他身邊,便不會留下皇帝的人。
安氏聽她這樣說,不由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了幾分疑惑。
卻聽安如霜又道:“娘想不想知道,在殺了那人之後,咱們家中是什麼樣子的嗎?”
她忽然這樣問,安氏心中也起了些好奇,她勉強笑了笑道:“我怎會知道你的夢……”
“應該是加官進爵,封賞無數吧……”
安如霜喃喃說著,一雙清澈的眼眸卻是頗為茫然。
安氏心中不解,但還未曾說什麼,便聽見霜兒又緩緩搖了搖頭,自問自答道:“不是,我那時想的,都是錯的。”
“民間有雲,說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朱瀚就是一個錯的人,我嫁了他,但等到他削弱了安家,卻又娶了我的妹妹,我生下來的孩子,陪著我住在椒房殿裏……”
“娘你知道嗎?那椒房殿本是一個極好的住處,但因著我住了進去,那裏就變成了冷宮,冬日無炭火,夏日無寒冰,平兒在這種時候出生……”
“我的平兒病了,都沒有大夫敢來,這是因為誰?”
她嗬嗬笑了兩聲,喃喃道:“都是因為我最親的妹妹。”
安如霜緊緊抓住安氏的手,安氏能感覺到,這炎熱的天氣,她的手心卻是冰涼至極。
這樣攥著,讓人心裏都不由涼了幾分。
她連忙勸道:“霜兒,霜兒不怕,那不過是個噩夢罷了……”
安如霜轉過頭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平兒就死在我懷裏,娘,平兒他就死在我懷裏……然後,我看著我的丈夫,一個一個,處死了我的家人,挖出了我的心……”
她語氣平淡的很,但說的每一句話,都好似帶著淋漓的鮮血一般。
安氏心中一顫,忍不住道:“別說了,別說了霜兒!”
這般說著,她將安如霜直接扣在懷裏,安如霜緊緊抱著平兒,她緊緊抱著她的女兒。
“那些都不是真的。”
安氏緩緩道:“你看現在,你平安生下了孩子,咱們也不再為……為朝堂效力,霜兒,那些事不過是個噩夢,便忘了吧,不會出現的……”
她緩緩摩挲著安如霜的頭發,口中一遍接一遍地說著。
安如霜趴在她的懷裏,麵色平靜。
她本以為再提起這些事,自己會哭,會極為狼狽。
但現在將這些往事都剖開,她卻能極為平靜地,看著那些發生過的,鮮血淋漓的場麵。
過了半晌,安如霜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是,噩夢都過去了。”
但她要報仇。
為那個噩夢,那個太過真實的噩夢。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這樣說著,卻聽著外頭忽然起了聲響,好似有什麼撞到門一般。
安如霜麵色一緊,看向安氏,安氏更是緊張。
二人忙匆匆跑到門前,拉開門往外看去,卻見門外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什麼人?!
安氏神色緊張,連忙問安如霜:“剛才那聲音……你,你是不是也聽見了?”
這若是讓旁人聽見,究竟會怎樣傳?
他們安家……
安如霜搖搖頭道:“娘,你不用慌張,這府中養著一隻貓,想必是那隻白貓四處跑撞了門。”
這般說著,她目光卻凝聚在門檻兒旁,一個小巧的碧玉扣上。
真是好巧,她見過這個碧玉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