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過後，便是大年初一了。
安一沛早起，冠冕是紅色，於祭台天地人上了香、燒了紙，吃了點心，便出去賀節了。
而安氏留在家中，迎來送往，安家一時好不熱鬧。
纖纖同明月也來坐了片刻，不過並未多久，便離開了。
及至午時，門前才平靜些許。
安如霜這才算騰出些許空檔來，紅玉端了杯茶放在她麵前，隻道：“姑娘且歇歇，到了這個時辰，估摸著也沒什麼人了。”
安如霜點點頭，這才臉都笑的僵了幾分，口幹舌燥之感也瞬時湧了上來，便揮揮手道：“你也坐下歇歇。”
這般說著，便端起茶盞，一口氣飲盡了。
這般鬆快下來，安如霜腦袋裏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一遍遍回想著孟厲那般失望的神情，她不由沉沉歎息一聲。
心中想著，還不若似方才那般，來人絡繹不絕，才能讓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也省卻了許多煩惱，好過此時心中混亂。
紅玉坐在一旁，見她一番鬱鬱模樣，心中隻以為是姑娘累了，便道：“姑娘若是累了，不若咱們出去罷？”
“你這臭丫頭，整天在這瞎出主意！姑娘現在如何出的去？”
小桃端著一盤杏肉果脯走進來，恰好聽見紅玉這番話，便笑著道：“姑娘今日可有的忙呢！你莫要再給姑娘添堵！”
這般說著，便將手中的盤子放在安如霜手邊，低聲道：“姑娘嚐嚐，這是葉大夫送來的，說是用甘草浸的，生津止渴，著實不錯。”
紅玉眼睛一亮，一雙眼便巴巴地盯著她手中的盤子了，小桃抬著下巴，隻當沒看見她這幅模樣。
安如霜瞧她們這般，麵上也扯出些許笑意來，伸手拈了一塊杏肉，放進口中，隻覺滋味確實不錯，便問：“爹娘那處可送去了嗎？”
小桃連連點頭道：“送了送了，東西不算多，老太太那裏送了些，老爺夫人那處也送了，姑娘放心就是。”
安如霜點點頭，轉頭看看天色，隻道：“看這樣子，應是沒人來了，咱們便出去罷，這東西還有多少，帶上些。”
小桃脆生應了一聲：“還有兩包。”
“都帶上罷。紅玉，去讓人備車。”
紅玉應著便出了門。
車馬一路向著第一藥堂行駛去。
安如霜進門便衝著後院去了，紅玉與顧婆婆也熟悉了，便坐在院裏與顧婆婆閑聊。
隻覺這院子冷清的很，便問顧婆婆：“以往來時，都能瞧見兩個小哥，這次倒是不見了，可是去拜年了？”
顧婆婆笑著搖搖頭，隻道：“他們有要事出了門。”
而此時的安如霜坐在洛曲身旁，身上裹得好似個粽子，卻仍是微微顫抖，伸手將兩包果脯放在床邊，隻道：“這是扁問先生的弟子做的，我嚐著味道不錯，便拿來與你試試。”
洛曲伸手摸過去，拈了一顆放在口中，感覺到津液生甜，麵上不由帶了些許笑意，卻仍是道：“哼，這點子東西便將我打發了，我還想著，咱們百味齋的老板會甩給我一遝銀票呢！”
安如霜不由輕笑出聲，隻道：“師傅想要銀票的話，也是有的。”
洛曲也笑：“我要那東西作甚，便是點了我也看不見幾分亮。”
安如霜看向她的眼睛，洛曲容顏美麗，即使看不見洛曲的眼睛，她也能想象其中的美麗，便如此不再看世間萬物，著實可惜。
這般想著，她不由歎息一聲，隻道：“你若是想看，自睜開眼睛看便是。”
扁問回來了，她卻仍還這般，不肯睜開眼睛看他一眼。
洛曲麵色淡淡，絲毫沒有半點被戳及痛處的模樣。
過了半晌，她才嘲諷地笑了一聲，冷漠道：“你這人，也愈發地無趣了。”
安如霜看她這般，心中輕歎一聲，也不再提及此事，隻是道：“我方才並未在院中見到川穹與空青，他們可是回去了？”
‘回去’二字一出口，洛曲便咯咯笑了起來。
“我就說你定然已經知曉了，阿思還堅持說要瞞著你真是蠢哈哈哈……”
這般笑了半晌，她才正襟危坐，閉著眼睛，卻麵向安如霜，愈發地靠近她，直到安如霜能感覺到她的呼吸。
她才認真問：“你是怎的知曉的？”
安如霜微微一愣，心中不由想：總不能說她是上一世曾見過川穹……
這個理由排除之後，她腦中便閃過無數個代替的說法，簡而言之——謊言。
方張嘴想要說，便聽得洛曲道：“若是騙我的，便不必說了。”
單這一句，便讓安如霜的嘴巴好似被縫住一般，張不開了。
洛曲顯然未曾感覺到，她這句話帶給人的尷尬，接著便喃喃道：“當初我隻有阿思，阿思要收下這兩個累贅，還要讓我取名……”
“師傅這名字起的好，空青，川穹……”
安如霜笑了笑：“一主清心，一主明目，正是君主應有之才。”
洛曲緩緩搖了搖頭，卻沒再說什麼。
出了第一藥堂，馬車前往榮王府，但安如霜坐在車上麵上便沉重了幾分，北國的消息，她半點沒有聽說。
但此時看來，北國將亂，而川穹與空青……
想著那個板著臉的少年和睜著大眼睛的小家夥，安如霜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她努力回想著，上一世北國之主，但南啟與北國互不往來，實在是沒有多少的信息。
她沉沉歎息一聲，卻聽著外頭響起呼喝聲，馬車也忽而停了下來，坐在馬車裏的三人身形一晃，果脯都灑了些。
紅玉連忙問王六：“外頭怎麼了？”
王六掀了簾子，麵上帶著幾分茫然道：“大小姐，外頭開始戒嚴了。”
安如霜心中一突，掀開車簾往外頭看去，隻見街上眾人麵色慌亂，今日本是熱鬧時候，卻都被官兵擋了回去，排成長隊的官兵一眼看去，竟是望不到頭。
一時間，這街上空了出來。
安如霜遠遠看向皇城，仿佛聽到那處傳來了沉重的聲音。
她恍恍惚惚地鬆開簾子，低聲道：“那就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