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霜伸手將那賬冊合起來，看著他的背影沉聲問道：“明日便啟程嗎？”
若是她不來的話，說不定無為也不會來同她說。
無為平靜地點了點頭，以往的事情尚未做完，必得回去將那殘局收拾了。
“你可當真會回來？”
她忽然這樣問。
無為倒是微微一怔，轉頭看向她，見她麵上笑意已斂了，此時俱是認真之色。
“真或假，此時說了，大小姐當真會信嗎？”
安如霜鄭重地點了點頭道：“你說了我自然便信，若你當真回來，這百味齋大掌櫃的位置便永遠會給你留著。”
無為眼眸微彎：“那大小姐便留著吧。”
無為剛下樓去，小桃又巴巴地跑了上來，程功跟在她身旁，懷裏也是抱著一個賬本。
安如霜整張臉都要皺起來，連聲道：“這帳你自己看便是，莫要送到我眼前來！”
她實在是不想再看一眼。
程功頗為無語地瞧著這位安大小姐，隻道：“大小姐，這並非是賬冊，而是咱們如今才擬定的花名冊，其中酒館與百味齋的人，皆在上頭。至於賬冊，酒館雖是與百味齋分開算的，但掌櫃為了給大小姐省些麻煩，前幾日便已然合攏到一處了，方才大小姐未曾看嗎？”
安如霜麵露心虛，訕訕地笑了一聲，她還真未曾仔細看看，隻不過翻到最後看了一眼盈餘。
咳，開始竟是還看錯了，真真掉臉。
程功一臉喜滋滋地將那花名冊放在了安如霜麵前，隻道：“如今咱們酒樓因為合並，用的人也多了，大掌櫃新買了些人，隻等姑娘再去篩選一番。”
安如霜緩緩點點頭，隻不過人多眼雜，以往收留的那些難民倒是忠誠，但如今方來的新人可就不一定了。
“你也去瞧一瞧，反正兩邊一同運作便是，我如今腿腳不便，便將此事就交托給你們了。”
你們？
二人微微一愣，小桃睜大眼睛看著安如霜，結結巴巴問：“姑娘說的你們……是……”
安如霜抿唇微笑：“按說此話不當是我來說，應當是程掌櫃你來開口才是，隻是我左等右等，我們小桃都要住在這百味齋了，你如今也算已然功成，怎的便舍不下這臉皮呢？”
小桃對著程功一往情深，已然是百味齋人盡皆知的事，程功以往拿著祖宗基業未成之事，總是絕口不提。
如今總要有些決斷了。
還未等到程功說些什麼，小桃瞬時麵色發白，便連忙道：“姑娘！你誤會了，我並不是為了程功……求姑娘莫要再提起此事，我在此處是為了姑娘……”
她心中生怕便像以前，她對程功露出傾慕之心時，這家夥便遠遠的逃開了。
雖然說如今程功不會駁了姑娘的麵子，但她卻不想勉強得到這樁姻緣。
安如霜不由輕歎一聲，這個傻丫頭！
就是因為知曉小桃的心思，她才未曾將小桃召回去，但這傻丫頭在這處待了這許久，也未曾見有半分進展，如今還是小桃一力護著程功。
而如此護著又有什麼用呢？程功隻會愈發覺得此事應當，愈發後退不前，這人啊，不逼一逼，想來是不會主動給一個答案的。
安如霜再瞧程功，他微微垂首，竟是一句話不曾講。
她心中不由起了些許薄怒，但仍是輕笑一聲道：“原來竟是我誤會了，既然如此，那小桃你今日便與我回去吧，這百味齋也已然風平浪靜，正巧如今銀子身子不適，你便回來流溪閣吧。”
如此說著，她輕咂一口清茶，見二人還在此處杵著，便問道：“怎的，還有甚事嗎？”
小桃擠出幾分笑，一雙眼睛都不敢看程功一下，隻是恍惚道：“沒有……那，那我這就去收拾行裝。”
對於程功的沉默，她終是有些傷心的。
知曉小桃要回去之事，紅玉這般沒心眼兒的，還頗為詫異，直言直語道：“我還以為小桃在這百味齋再也出不來了呢！”
她對那程功何等的深情，初初百味齋未起之時，便已是一心向著那程功，怎的如今百味齋好了，兩人卻要分道揚鑣呢？
安如霜笑笑不說話，車馬停在外頭等著小桃，紅玉便掀起車簾子往外頭瞧，見眾人都依依不舍地在門前送小桃離開，但那群人裏頭，卻獨獨沒有程功。
紅玉縮回身子，不由便有些忿忿，氣哼哼道：“當初就不該讓小桃來這兒和這程功共患難，且看看如今，患難已然共過，卻不能共富貴！姑娘讓小桃回來真真是對的！”
她話音未落，那車簾子便已被人掀開，小桃微微紅著眼睛站在外頭，方才的話應當也聽了一嘴，卻裝作未曾聽見一般。
紅玉連忙住嘴，伸手便將小桃拉上車，又順勢往外頭瞧了一眼，還未看見那程功，便賭氣衝著王六喊：“走了！還等甚麼呢！”
王六聽她這般喊叫，不由笑嘻嘻問：“紅玉姑娘今個兒是吃了槍藥了？咱們不等葉大夫啦？”
來的時候三個人，去的時候多了一個人，卻還是三個人，莫非是一個換一個？實在是有趣。
紅玉漲紅了臉，訕訕道：“我還真將他忘了……”
這番粗心大意，引得車內二人不由笑了起來。
又等了片刻，那葉成誌才匆匆趕來，不過如廁的功夫，便聽說馬車已然要走了，如此匆匆忙忙才趕來。
他自坐在車轅上，見紅玉仍還往外頭瞧，不由道：“你找些什麼？我在此處呢！”
眾人又是忍不住笑起來，紅玉赤紅著臉氣道：“你這人真是……我哪裏是在找你！”
如此說著，便將車簾子恨恨一甩，板板正正地坐在了車裏，但仔細一瞧，便見這紅玉耳朵根都是赤紅的。
小桃雖是麵上帶著笑，一雙眼睛卻仍是癡癡看著那車簾，耳朵認真聽著，一副期待模樣。
但馬車從百味齋一路行駛到安府，半個時辰，外頭熙熙攘攘，笑罵聲不絕。
但如此多的聲音，卻也未曾聽到一句她想聽的聲音，未見到她相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