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看了多久,那燭淚微垂,安如霜便趴在一床鋪的醫書之上沉沉睡去了。
紅玉打著哈欠進門,便瞧見這樣一幕——醫書將床鋪都蓋在其中,少女麵色微白伏在醫書之中,周身俱是已然掀開的醫書。
紅玉好奇地抽過一本看,喃喃地跟著上頭的字念:“凡是五石散……”
方念出這三個字,她便瞪大了雙眼倒吸一口涼氣,四下看了一眼,這才連忙將那床鋪之上的醫術又收到了箱籠裏。
隻是,這五石散早早便被禁了,如今小姐為何要查五石散?
紅玉心中好似堵著什麼,但看著如此疲累的小姐,卻什麼都說不出。
她未曾說,但安如霜耳邊卻傳來了許多話。
先是一個粗嗓子在一旁大咧咧地在一旁道:“……那郡守死便死了,橫豎咱們是被冤枉的,如今也不在乎多一點少一點了,將軍若是今個兒想要舉旗,那便今日舉,若是想要明日舉旗,那我也無二話!”
又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微微的急切道:“你這是說的甚麼話!這不是教唆將軍反……”
安如霜聽到咯吱咯吱的咬牙聲,想必這人應當是氣的急了。
那粗嗓子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將軍若是反,那咱們必然是跟著將軍反的!”
又一人道:“大哥說的是!咱們把命都交到將軍手中,將軍說往東,咱們絕對不向西,將軍說打虎,咱們也絕對不殺雞!”
又幾人嘰嘰喳喳地附和著,而那咬牙聲便更是響了。
安如霜還未睜開眼睛,便不由地想要笑,沉悶的心情瞬時便一掃而空。
一隻大手在她的皮毛之上緩緩撫摸著,直令人舒服地想呼嚕,但又狠不下心舍了眼前的這一場戲。
她強睜開一雙眼睛,美麗的異瞳巡視一番,見杜勇正一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與一臉無畏的閻鐵對峙著。
再抬頭看去,一個青銅睚眥麵具之後,黑沉似深淵般的眼睛正看著她。
安如霜想都沒想,便是一爪子甩過去,卻隻聽見‘叮’的一聲——如此看來,這青銅麵具便是用來防她的了。
她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兒,順勢便按住他的青銅麵具,抻了抻身子。
卻聽得一陣低沉的笑聲,安如霜不爽地看向青銅麵具後——那一雙微彎的眼睛。
安如霜心中冷哼一聲,隻道這孫子又在抽風了,也怪的她如今竟是成了隻貓的身子,辦什麼事都不怎麼利索。
不過,今晚,她卻得尋個時間跑出去了。
大哥的行蹤她必得查清楚,但是此事不能求麵前這人,隻能她自己來做,且要做的不露聲色。
如今被看管地這樣嚴實,著實是有些艱難。
她正冥思苦想著辦法,卻聽著眾人也是大笑了起來。
閻鐵操著粗嗓子哈哈笑道:“喲,且瞧瞧,咱們的將軍夫人睡了一日,可終於舍得醒了!”
安如霜帶著殺氣看向閻鐵,在獄中還覺得這閻鐵甚是爽利,怎的此時卻變成了這幅八卦樣子——定然是被這個雲然誤導的!
不容得旁人辯解,安如霜心中冷哼一聲,便給麵前的將軍定了個罪無可赦。
孟厲十分迅速便接收到她的信號,抬首看向眾人道:“你們自說你們的,莫要鬧她,她臉皮薄得很。”
緊接著便又是‘茲拉’一聲,白貓十分憤怒地跳起來,在他的青銅麵具上留了道爪子印。
孟厲便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莫要白費功夫,若是想練爪子,待明日我去為你尋個抓板。”
如此說著,便已然將臉上的銅麵摘了下來。
安如霜(咬牙切齒中):誰想要什麼狗屁抓板啊啊啊!
眾人麵麵相覷,閻鐵茫然地撓了撓腦袋,方才討論反不反的時候,將軍還似個木頭人一般,如今倒是為了一隻貓活躍的很了。
一時間,眾人皆是忍不住憂心忡忡。
便是最反對起兵的杜勇,心中都在擔心將軍此時的精神狀況。
隻是此事看的多了,便說也不敢說了。
他們可是深深記著,今日自稱將軍青梅竹馬的小陸姑娘來到這處,將軍便一臉冰霜地給攆了出去,並且還順便責罰了將那陸婉晴放進來的兩個衛兵。
那陸姑娘站在外頭,看著將軍懷裏睡衣沉沉的白貓,一張臉都綠了。
眾人看著將軍又開始擼貓,不由便全神戒備了起來。
果然,將軍的手過一下,那貓便反身一道血印子,他倒是半點不含糊。
閻鐵看他這幅樂在其中的樣子,不由僵著一張大臉問:“將、將軍,咱們到底是反,還是不反呢?”
他們爭論了這許久,孟厲隻是在這處充當一個耳朵,可是什麼意見都未曾說過。
聽閻鐵如此問,杜勇連忙單膝跪地,口中鏗鏘道:“將軍,此事萬萬不可,如今四海升平,咱們尋不到半點的機會,將軍莫要聽這幫武夫胡言亂語!”
果然,閻鐵一聽便立刻跳腳:“你這孫子,說誰是武夫呢!勞資出來殺人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敢對長輩這樣不恭敬!”
杜勇又是赤紅著一張臉,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今日安如霜心中簡直是笑翻了,能看雲然犯愁,也是極好的。
但她轉臉看過去,卻不見雲然麵上有半點憂慮之色,此人倒是當真穩當。
待得聽了半晌,這兩人也未曾分出個勝負來,安如霜都聽累了,這兩個吵得竟還是不嫌累。
若是她說,本就是用武之人,何必在這作甚口舌之爭,還不如去院子裏打一場,誰贏了便聽誰的就是。
“將軍!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那杜勇不敵五人,隻得轉身向孟厲求救。
孟厲這才正視眾人,緩緩地環視一圈,而後抱著貓站起身來。
“走罷,皆隨本將來。”
眾人心中好奇,孟厲在前頭走著,緊接著便是閻鐵五兄弟,杜勇小媳婦一般憋屈著墜在最後,似串糖葫蘆一般。
這處的月亮倒是亮的很,照的院子裏,好似白晝。
而孟厲便緩緩的,停在了院中的一處台子旁,那台子一旁,則是各式各樣的武器,長刀短劍樣樣齊備,其中尤以長槍最多,槍頭銀亮,在月光之下閃著凜凜寒光。
孟厲一手取下長槍,一手抱著白貓,在月光之下,唇角微揚。
“誰贏,本將便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