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良瞧著她，心中赫然便升出一種落在賊窩裏頭的感覺，令他欲哭無淚，但腦袋裏，夫人先前對他說的話也是一遍一遍回想著。
他想了半晌，才幹巴巴道：“大小姐，真是、真是太過體貼了。”
雖說他這句話說的好像自己馬上就要上刑場似的，但到底還是下了通行令。
安如霜此時倒是當真微微笑了，又是緩緩一禮，口中道：“那小女便謝過大人了，今日告退，明日小女會準時到此處的。”
如此說著，她拜別眾人，紅玉連忙將一旁的那空食盒拿到手中，轉身出門去了。
甫一上車，紅玉與小桃便將安如霜來來回回瞧了一遍，心中焦急得很，嘴上連連問：“姑娘可有哪裏不適嗎？那人有沒有為難姑娘？”
兩個人急的像兩隻猴子。
安如霜一手一個將她們壓在座上，嘴上笑道：“你倆莫慌，如今看我，可像是有事的？”
趙小桃也是疑惑不已：“這事兒明明是那狗官占了上風，怎的此時卻對姑娘畢恭畢敬？”
紅玉冷哼道：“不就是官場上的那點事兒嘛，捧高踩低唄，一準是看著咱們老爺身居要職，不敢為難姑娘。”
安如霜卻是搖了搖頭。
若是當真捧高踩低，那麼在牢房裏，這王國良定然不會說出那樣一番話，既然他本著要撕破臉來的，後來卻又變了一個樣兒，想必是其中有什麼人插手了。
而且，這人的身份定然比爹爹高，還高的很多。
難道是二皇子？抑或是是太子？安如霜皺著眉頭，心中定然想不到，這個牆頭草是為了皇上才對她如此恭敬的。
“既然他如此恭敬，那麼，這段時日便無需客氣了，紅玉，你且先去請葉大夫，一同回安府再議此事。”
紅玉連忙應下了。
王六便尋了個較近的巷口停了，紅玉下車時，王六不又問道：“姑娘可還要去看看那狗官養在外邊的？”
安如霜微微搖頭，隻道：“如今還不是時候。”說不得王國良隻不過是表麵有禮罷了，後頭跟沒跟著人，這還另說呢。
正說著，卻聽見紅玉一聲驚叫，轉頭看過去隻見一群衣不蔽體的人已然將紅玉圍在其中，口中喊著：“姑娘！行行好吧！賞一口飯吃……”
王六連忙跳下馬車，拿著驅車的鞭子往人群中甩：“做什麼呢！自個兒去粥鋪，滾開！”
他連連說了幾個‘滾開’！又不知抽到什麼人，人群中隻是連連傳來痛苦的慘叫聲，但卻沒人離開，一群人，仿若跗骨之俎，紅玉走到哪兒他們便跟著到哪兒。
直到王六護著紅玉滿頭大汗地上了車，那些人還在車子外頭堵著車子的去路，口中乞求著。
有一個看不出模樣的婦人，懷中卻還抱著一個半大的孩子，那孩子隻知肚餓哭嚎，鬧得眾人耳邊一陣心煩。
安如霜看著這情，卻是不由皺起了眉頭，她微微探出身子，將王六叫過來。
王六連忙道：“大小姐別擔心，他們也是可憐人，您現在不出來，隻需一刻半刻的，他們就該去別處討飯了。”
安如霜疑惑地看著他，她本還以為這是王國良背後的餿主意呢，但王六卻是一副熟悉的樣子。
“這些人在盛都中已然很久了嗎？”
她也曾在第一藥堂施藥的時候見過乞丐，但絕無這樣的。乞丐比起常人，他們更會看人臉色，更懂人情。
王六歎息一聲搖搖頭：“沒有多久，也就那場大雨之後，盛都開始零零散散進入一些人，最近好像更多了些，我聽聞是盛都外頭的郡縣遭了災，他們也是可憐人。”
他生怕安如霜被這一幫人惹得著急，便連連勸慰著。
安如霜皺眉問：“官府便無人出來救助嗎？”
王六卻是冷笑一聲：“官府！官府也就是在收稅的時候能頂上用場，這種時候，官府的作用就是讓大小姐瞧不見這些糟心的人事！他們現在估計已經在外頭設了關卡，不讓這些災民進來呢！”
安如霜聽他說著，一顆心都忍不住有些發冷了，大雨之後便出現了這種狀況，竟是到此時都防治不住。
不過也是，這盛都之中不都是這樣掩耳盜鈴的嗎！
她如此想著，沉沉歎息一聲，而後道：“走吧，去百味齋。”
王六看著圍著車子一圈兒的災民，麵上頗有些為難：“要不等一會兒吧小姐，你看這些人可是寧願被車子碾過去……”
他們如今沒了家，沒了田，現在，看到每個人都隻希望有一丁點的施舍。
安如霜道：“我自有辦法。”
這樣說著，她拉開車簾，整個人便從車子裏頭行出來，她麵色淡淡，上身穿著冷蘭色的流彩飛花蹙金衣，下身是一副百褶裙，看起來典雅高貴。
她麵色淡淡瞧著眾人，眾人見她竟是從馬車中出來了，也不由都愣住了，見她年紀不大，麵貌清雅俏麗，但神色卻是蒼涼的很。
待得聲音緩緩平息下來，安如霜看著他們問道：“可鬧夠了嗎？”
那領頭的女人忿忿道：“你們有吃有喝，為何不能分給我們一些！”
眾人便又一同嚷了起來。
安如霜冷語道：“閉嘴！你們是遭了災，但到盛都之後，為何沒尋一份活計來做？如此攔車乞討，怕是餓死地更快些！”
這話當真說到眾人心裏去了，那女人道：“在這盛都之中，我們想要留下還得看著那些官老爺的心情，今日心情好了不趕我們，明日呢！我們提心吊膽，哪裏……哪裏能有人願意要我們！”
她說著，眾人都沉默下來，神情戚戚。
“那莫吵莫鬧，隨我來。我如今正需要一批人，你們可以來試試，不過，我從不養閑人。”
如此說完，她掀起車簾又轉身進去。
外頭還是一片寂靜，王六看著她們，卻是笑道：“大小姐給你們一條活路，怎的都傻了嗎？快讓開地方！”
她們還攥著那車轅呢！
一時間，歡呼聲響徹了整個小巷：“大小姐！大小姐……”
馬車帶著安如霜，車後跟著一群災民，自然，這災民的隊伍也在不斷壯大，如此到了百味齋。
卻是將程功嚇了一跳——他還以為這群人來這兒找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