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忽然產生一種極為不熟悉的顛簸感,不過其他倒是熟悉的,淡淡的血腥味與瞬時襲來的冷冽。
安如霜皺起眉頭,在冷風中睜開眼睛,在交接的月光下,卻見身下便是堅實的馬背,而她趴在馬背上,看不清駕馬的人,但想來不是甚麼好人,如今且不說翻騰的五髒,整個人也即將被甩落下去!
馬兒奔跑著,安如霜又往下滑了一截兒,不由驚叫一聲。
“啊!”
她慌忙便抓住一塊布料,如她之前所說的,被逼到了盡頭的人,本能的會抓住她能抓住的任何東西,而且會死死抓住,絕不放手。
“唔!放手!”
那人口中發出一聲悶哼,一副痛楚而壓抑的口吻。
“你是誰!你偷了白霜?”
說著,安如霜呸了一聲,她被吹了一頭一臉的沙子,已然狼狽地迎風流淚了,還強悍地想去質問這人是哪兒來的小賊……
嘴裏喊著,另一隻手也攀上去,雙腿纏著這人的一條腿,直將他當做一棵救命的樹,將自個兒當做藤蔓一般,閉著眼可勁兒地想要往上爬。
這下,他連勒馬都難了。
孟厲僵著身子默默想著,垂頭看著在自個兒身上作妖的丫頭片子,不由唇角微抽,疾速的奔跑之下,這女子便突然趴在了馬背上,且不說她出現的方式今日為何如此清奇,就說她這腦袋是怎的長的?
怎會認為他偷了白霜?
而且,白霜和她有什麼幹係?
他歎息一聲,解釋道:“別再動了,是我。”
誒?安如霜微微一怔,整個腦袋都熱的要炸了,瞬間便成了凍僵的樹藤,真真兒一個手指頭都不動了。
隻是,還是睜不開眼,眼淚流了滿臉,被風一吹,冰涼涼的,好生淒慘。
而後,又聽這雲少將軍的聲音響起:“先放一下手,我先勒馬。”
安如霜閉著眼茫然地歪了歪頭,而後便感覺到這人被自己緊緊抱住的一邊胳膊微微動了動,白霜還在撒歡兒,安如霜瞬時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撒開了,那不是就直接滾下去了?
若是摔個斷胳膊斷腿的,不知道她在盛都之中會不會也受些影響……
耳邊又響起雲然的低沉的聲音:“放手,不要怕,我會接住你。”
哦……
不知為何,僅僅這樣一句話,安如霜浮躁的心便沉穩了些許,她指尖微微顫抖著,試探著,緊緊抓著他的手放鬆了些許,而後身子一晃,又慌亂地緊緊抓住!
大概人在看不到的時候,聽覺與感覺便極為靈敏些,這樣冷的時候,她手心都微微汗水,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布滿眼淚的臉幾乎要凍到木然了。
雲然又放緩了聲音道:“放手,不會摔。”
他的聲音從來算不上柔和,而且因為極為寡言,每次話語雖少,卻極為犀利,安如霜聽得最多的,便是:殺!
那是她作為一匹馬的時候,看不到雲然的臉,卻對他的聲音更為熟悉,簡潔明了,煞氣難當。
她說過不放手,有一絲希望就要緊緊抓住,但此時她卻深吸一口氣,口中顫巍巍應了一聲:“好。”
而後,她放開了手。
沒了雙手的支撐,她的整個身軀赫然向後仰去,冰冷的空氣湧入喉間,她想睜開眼睛,卻因為風沙隻能湧出眼淚,前方隻有一片模糊的黑。
然後,在一聲馬兒嘶鳴之中,安如霜落在了一個寬闊的懷抱裏。
輕笑聲在頭頂上響起,安如霜能感受到他堅實的胸膛微微震顫:“嚇哭了?”
安如霜唇角微抽,他這是有多幸災樂禍?
“嗬,進了沙子而已,不然我怎麼會認不出少將軍呢。”如此說著,她伸手便要揉眼睛,卻被一隻大手攔截住了。
“不能揉,會磨壞眼睛。”
他低聲道:“我來幫你。”
聲音貼著耳垂響起,安如霜咬咬牙,心中暗罵一聲登徒子,但如今看不見,瞪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瞪,隻得自個兒生悶氣。
孟厲看著她,小小女子麵上帶著些許傲氣,平日見她便是一副悶悶模樣,偶爾才會露出這番稚氣的樣子,倒是有趣的很。
他牽起她,她微微一顫,細膩白皙的手指小而柔軟,孟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寬大的手掌,其上是一層厚厚的老繭,因為自小練槍,他都覺得,這手好似已然麻木了。
但握住她的手,這種柔軟卻令他僵了半個身子——大概,這就是娘子的感覺?
有人曾與他說過,將軍啊,你需要一個夫人了。
但他不以為然,他本身就是偷來的命,他可能萬劫不複,怎能讓一個無辜的,素不相識的女人,來一同承擔後果?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想,如果是她的話,或許,他可以能夠保護得了她。
兩個僵著身子的人同手同腳地挪了兩步,孟厲才啞著喉嚨道:“坐在這兒吧……”
這處是一個小小的沙丘,正適合歇歇腳。
安如霜卻瞧不見,她一睜眼便淚流滿麵,隻能摸索著往下坐,戰戰兢兢。
而後一雙粗糲的大手到了她的臉頰上,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指尖的溫度,和她的冰冷不同,他的手指是炙熱的。
安如霜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便往後挪了挪身子,想要躲開這人的手,卻不想她坐著的地方是沙丘,這樣往後一挪,身子不受控製,口中驚叫一聲,竟是順著便往下滾去。
皎潔的月光之下,一個坐在沙丘上的少女驚叫一聲滾下去,坐在一旁的高大男子卻是想也不想,飛身上去直接裹住她,二人便骨碌碌一直滾到了這沙窩之中。
月白色的光芒灑在二人身上,美的好似一副畫。
心跳聲砰砰響起。
兩人的心跳聲混亂著砰砰響起。
安如霜被雲然緊緊抱著,他力氣太大,抱的她有些疼,好像要勒進骨頭裏一般,但她沒有叫疼,這種讓人心安的感覺,實在令人珍惜。
她太過纖細,抱在懷中,就像隨時要消失一般。孟厲心中一緊,心中浮起一種說不出的情緒,竟是舍不得再放開了。
兩人極為默契地,誰都沒有講話,但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嘶鳴聲,緊接著,馬兒的嘶鳴聲一個接一個響起,而不遠處又響起了炸響似的呼喚聲:“將軍?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