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蝶夢莊周

安如霜蔫頭耷腦地跟在他身後,他今日沉默的很,也沒什麼笑意,跟平時的少將軍比起來,多了幾分戾氣。

也不知道那場戰,他傷了沒……

她跟在後頭認認真真瞅了幾眼,看不出什麼異常。

轉眼就到了營地,杜勇正在外頭刷馬,見少將軍牽著白馬行來,匆匆迎上去道:“將軍還真真又找了一匹白馬?依我看,張俊那話做不得準兒,若是馬都能還魂,那一戰死這麼多馬,可不都是找個殼子就能活了?”

他們昨個兒收兵回來,少將軍掛了一身傷,敵軍落荒而逃,被攆到了幾十裏外。

本是合該慶祝一番,少將軍卻是水米不進,守著一副僵硬的馬軀,在寒氣翻湧的大漠中,待了一整晚。

張俊看不過便道——這白馬有靈,來生定能投個好胎,也說不定這白霜仍念著將軍,會再來做將軍的坐騎。

若安如霜聽聞這話,定然是要給他一蹄子的,好似誰樂意做馬,日日帶著人東跑西顛似的……

但這話卻被孟厲聽到了耳中,一個個字仿佛錐子般紮在心裏,他又想起白霜臨死前看著他,他無法忘記那個眼神,好似有千言萬語,卻來不及說。

杜勇沒想到這個一向理智的少將軍,也能糊塗到這種地步。

“以後,她就是白霜。”

孟厲將韁繩拴在了以往白霜的馬樁上,而後大步進了大帳。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杜勇憋屈的不行,瞅了瞅白馬,見身量尚小,根本不是上戰場的料子,心裏更是犯堵,想找少將軍理論一番。

但瞅瞅營地一裏外掛著的杜孝,腦殼和身子分了家,如今正在柱子上當旗子晾著。

再想想砍瓜切菜般殺敵的少將軍,五日前的那場戰,他如今想起來仍舊後背發涼,就看著大帳犯了慫,沒膽子進去了。

這地方安如霜倒是熟悉,她尋了個舒服的沙窩趴著,大致是這身子年紀尚幼,嗜睡的很,不一會兒,她便睡得熟了。

孟厲從大帳中出來,見白馬歪在沙窩裏,四腿伸直躺著,睡意正酣的模樣,令他不由微微曬然。

……

“姑娘,姑娘!天都大亮啦,該用朝飯啦!”

飯?什麼飯?

腦袋裏頭迅速把這個字和一堆幹澀的枯草劃上等號,迷迷糊糊中她苦著一張臉,閉著眼睛搖頭,“不,不吃,我不吃草……”

紅玉噗嗤一聲笑出來,身後一堆抱著衣服,拿著臉盆兒的丫頭也忍不住樂了。

“哎喲我的好姑娘,快醒醒,是哪個敢讓姑娘吃草啊,咱們告訴柳嬤嬤,絕不能饒了他!”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瞅見紅玉,腦袋迅速轉了一圈,懵頭便問:“朱瀚什麼時候來?”

棍兒呢?得備好棍兒。好不容易回來了,她先揍死朱瀚絕了這個心腹大患!

紅玉被她問傻了,不知道朱瀚到底是哪棵菜,張著嘴傻嗬嗬地問:“朱瀚是咱們府的丫鬟?小姐今兒個要她服侍?”

想了想朱瀚頂著兩個雙丫髻的模樣,安如霜噗嗤一聲笑了,一顆腦袋可算徹底清醒了。

她笑著搖搖頭:“我記岔了,柳嬤嬤呢?今兒怎麼就你自己來了?”

紅玉臉上露出些許忐忑,左右瞧了瞧,往床邊挨了挨,湊到安如霜耳邊輕言細語:“老爺夫人把柳嬤嬤叫去了,好像,過幾日老夫人就要到了。”

祖母?怎麼會?

昨日,安如霜也覺得有哪裏不對,今日聽紅玉一說,她才想起來,確實還有一位祖母未曾現身。

說起也不怪她半點兒想不起這個祖母,上一世,這位祖母可是在當今皇帝駕崩之後,才來了此處。

她腦中一片混亂,隻覺理不清的頭緒越來越多,簡直像一團亂麻,讓人窒息。

紅玉看著姑娘也歎了口氣,心道好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老夫人來了怕又不得太平了……

算了,先不想這麼些了,收拾妥當之後,紅玉便陪著安如霜去和夫人一同吃朝飯。

剛出來門,安如霜就被一個急匆匆的身影給撞得往後退了兩步,幸好紅玉在後頭,不然定要跌在地上!

“你這丫頭,怎麼走路的!”

紅玉心疼地看著自家姑娘,本就身子弱,可別讓這不長眼睛的給撞出個好歹來!

這小丫頭是個生麵孔,前幾日剛進了府,可大姑娘還是認得的,當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著叩頭求饒:“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姑娘饒了奴婢吧,奴婢上有老母……”

“閉嘴!”

安如霜受不了這聒噪,生怕她再嚎起來,隻揉著額角問:“你是哪裏做事的丫頭?冒冒失失的要去哪兒?”

小丫頭抽抽噎噎道:“奴婢銀子,是,是大廚房的,剛才聽著送菜來的大伯說……”

她紅著眼睛左看看又看看,說一句話好似比登天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