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清早,公雞還沒打鳴,紅玉就聽見小姐喚她。
她輕手輕腳地進了房,見小姐正坐在床邊發愣,不由憂心起來:“小姐身子不舒服?”
安如霜搖搖頭:“昨個兒,我一直在房裏睡著吧?”
紅玉被問懵了,半晌,呐呐應了一聲,心裏想著,小姐一準兒是昨個被嚇著了,還沒緩過勁兒來。
安如霜心中歎口氣,昨日忽而醒來,她隻以為是莊周夢蝶,卻不想,睡下之後,她又回到了馬棚裏。
隻不過,這次沒瞧見少將軍,也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了。
醒來後看著這晨光熹微,一時間,她竟分不清,何為虛,何為實……紅玉習慣性地給她梳了雙丫髻,但這殼子裏頭的魂兒,不知經受了多少風霜,如今已是千瘡百孔,不再是眼前這個小丫頭了。
見她看著銅鏡發愣,紅玉在後頭抿嘴笑道:“姑娘再這樣盯著看,這鏡兒都要多出個坑來了。”
一邊說著,一邊將首飾盒子遞到安如霜麵前,“姑娘瞧瞧,今天戴哪個樣式?”
這裏頭的首飾多數是母親給她挑的,她大多熟悉的很,不過,有一對金絲繁花嵌紅寶石的簪子,安如霜從沒見過,隨手拿出來道:“就這個罷,我怎的不記得這個,娘親什麼時候給我做的?”
紅玉將簪子放在眼前仔細瞧了瞧,卻說不出這簪子的來曆。
恰巧翠柳進門兒,隨口道:“這是柳嬤嬤昨個拿來的,說是貴客送的,我瞧著這簪子貴重,就給姑娘收在匣子裏頭了,忘了跟姑娘說。”
翠柳如此說著,一邊抽了抽自個兒的腦袋瓜。
“貴客,是何人?”
她眉頭微蹙,這簪子貴重,她可不記得這兩日有哪位夫人曾來拜會。
“是……二皇子。”
柳嬤嬤在外頭走進來,見她手中的簪子,一張圓潤的臉上堆了幾分笑意。
“姑娘可喜歡?二皇子前日來此拜訪,一同帶了些禮物來,恰巧你出門去了。不過說來也巧,老天爺注定的,你們竟能遇上。”
柳嬤嬤噙著笑,看著端坐在梳妝台前的少女。姑娘已長大了,如今這身條好似柳樹抽條一般,胸脯也開始微微鼓脹起來。
看她昨日回來那羞澀模樣,想必也有了些姑娘家不願說的心事。
柳嬤嬤在安家待了許久,最放心不下大姑娘了,倘若能看著她紅妝出嫁,那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如此想著,卻未曾發現,少女臉色愈發蒼白。
她一手握著那簪子,瑩白如玉的小手漸漸收緊,仿若想要將那簪子折斷一般,那簪子尖利,霎時便刺破皮肉染出一片殷紅!
“姑娘!你這是怎的了?!”
柳嬤嬤見狀急了,連忙去掰她的手,紅玉與翠柳白著臉嚇呆了,站在原地不敢出聲。
這就開始了?讓她淪陷為棋子的第一步。
她輕笑一聲,攤開手掌看著一片鮮紅,溫聲道:“方才想起了些事兒,沒留意,這點傷沒大礙的,今日就用支這簪子吧。”
若她記的還算清楚的話,春遊的第二日,二皇子又上門來了。
他想用自己這個棋子,那她便為他好好表現一下。
梳妝過後,安如霜到娘親房裏請安,還未進門,就聽見一陣壓抑的哭聲!
她心中一凜,衝著後頭的紅玉揮了揮手,讓她莫要跟過來。
自己靜悄悄的走到那窗子下麵聽著。
“……她到底也是我安家之女,如今又能如何?莫非要將她們擋在門外?”
爹爹的聲音傳來,依舊是溫潤如玉,隻不過此時,卻多了些許不耐。
“我不擋著你將那女娃帶來安家,但,但那女人,你初來都城,這樣將一個煙花女子納入府中,怕是……”娘親的言語中帶著幾分哽咽。
那個女人,彼時費盡心機想要進入安家,九族連坐之時卻早早假死逃離!
那便是父親舍不下,忘不掉的解語花。
她心中忽而湧起一陣寒意。
“爹爹,娘親!”安如霜脆生生喚了一聲,垂眸掩去麵上的冰寒,大咧咧掀了門簾子往裏頭走。
墨竹是屋裏的大丫鬟,此時正在外間守著,連忙伸手攔她:“姑娘,老爺夫人正在議事呢,等會兒再進吧!”
如此說著,她往裏頭看了一眼,眸中憂慮難掩。
誰能想到,昔日跪在夫人閨房門口的那個落魄書生,口口聲聲說著非卿不娶,如今卻在與夫人商談,要將他以前的丫鬟納入府中!
聽說那丫鬟,還帶著個私生女,與姑娘的年紀不相上下……安如霜亦是冷冷往裏屋瞧去,隔著青白玉珠簾,隱隱能看到一個靛衣男子麵前站著一個微微垂首的女子。
女子出嫁,以夫為天,溫婉賢惠作皮,德言容功為骨。
這是娘親常說起的,但娘親做了一個完美的妻子,她又得到了什麼呢?
不過是夫君移情,家權旁握。
安如霜心中堵著一口氣,憋的她難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