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楚晏就來接蘇顏了,蘇顏記得楚晏的叮囑,特意穿了件偏厚的藕色褙子搭素色褶裙。
楚晏一身玄衣站在門口對蘇顏伸出了手,想要扶她上轎。昨個那些窘迫的事情蘇顏還記得呢,眾目睽睽之下,她佯作鎮定的搭了楚晏的手,卻是沒敢和楚晏對視,直接就鑽進了馬車。
感覺到了蘇顏的“心虛”,楚晏看了一眼落下的轎簾,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頃刻不見。
今天馬車是由楚晏親自趕的,因著馬車不大,蘇顏隻帶了雲泉一個人,楚晏身邊也隻帶了連辛一個人,連辛身上背著一個碩大的包袱,也不知裏麵裝的是什麼。
馬車一路出了城,蘇顏還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撩開了轎簾問道:“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楚晏回頭對蘇顏笑了一下,可在蘇顏眼裏,楚晏的笑容裏卻帶了幾分勉強。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楚晏露出這樣的表情,蘇顏心裏有些納罕,不知道楚晏這是怎麼了。
隨著車轍越來越淺,馬車最終停在了北山。
蘇顏撩開車簾,撲麵而來的是新鮮的青草氣息,看著麵前高聳的山林,蘇顏這才知道楚晏為什麼特意囑咐自己多穿點。
楚晏接了蘇顏下車,看樣子是打算步行上山。
楚晏沒說目的地是哪兒,蘇顏也就沒問,安靜的和楚晏在這山上繞來繞去的,最終在一處極為隱秘的叢林之後找到了一條小路。
蘇顏吃驚的看著眼前由青石磚鋪成的路,這條小路雖然偏僻,可是一看就知道常年有人搭理,周圍雜草樹木尤為繁茂,可這條路上竟然連一根雜草都沒有,也不知道這條路是誰修的,通向的又是何方。
蘇顏上輩子在邢家的時候閑來無事還是看過很多話本和雜書的,對裏麵各種各樣的情節記憶猶新,不由得開始在心中暗暗憧憬,楚晏帶她去的會不會是一片桃源或是溫泉之類的奇景?
帶著憧憬,蘇顏循著小路一直往山上走,都是蜿蜒的山路,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突然出現的一片平地讓蘇顏的視線豁然開朗。
而最先映入蘇顏目中的就是一個圓形砌著青石的墓地,從這墓的外觀來看已經有些年頭了,墓中中有一個墳,而楚晏,就帶著蘇顏走到了這唯一一個墳前麵。
蘇顏收起了自己心中的那點旖旎心思,打量著所見到的一切。
她麵前的墓碑上刻著的字跡雖然現在看起來有些稚嫩,可是蘇顏認得,從筆鋒來看,那是楚晏的字。
靜王妃陳氏之墓,立碑人是楚晏。
蘇顏看著麵前顯得格外孤廖的墓碑,明白了楚晏為什麼剛才情緒那麼低沉。
楚晏伸手擦下去了墓碑上的浮灰:“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雖然麵前的隻是一個墓碑,可是蘇顏卻有一種見未來婆婆的窘迫感,她低聲嗔道:“你怎麼不早說是來見王妃?你看看我的衣裳……”雖然蘇顏的衣裳是藕色的,可是對於祭拜先人這種場合來說,卻還是有些豔的。
楚晏從連辛手裏接過了一早就準備好的貢品一絲不苟的擺在了碑前,燃了白色的蠟燭,回頭看著蘇顏道:“我母妃不會在意這些,你能來就是給我母妃最好的禮物。”
說完,楚晏一撩長衫跪在了靜王妃的目前,蘇顏想都沒想,也隨著楚晏跪了下去。先靜王妃若是在世,就是她正經的未來婆婆,現在麵對先靜王妃的墳墓,她跪一下也是應當的。
楚晏略微詫異的看著跪在自己身邊的蘇顏,蘇顏卻是神態自然,仿佛她這麼做並不稀奇。
楚晏收回了目光,一種異常溫暖的感覺瞬間蔓延了他的整個心房。
楚晏看著那塊冰冷的墓碑,目光格外柔軟,這種柔軟和平時對蘇顏的柔情不同,此時的楚晏就像是個尋求母親認同的孩童一般:“母妃,兒子要成親了,今日特意待顏兒來見您,兒子知道,您肯定會喜歡這個媳婦的。”
說完,楚晏轉頭看向蘇顏:“顏兒,和我母妃問個好吧。”
“婆…婆母好。”天知道婆母這兩個字蘇顏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叫出來的,叫完這聲婆母,蘇顏恭恭敬敬的在靜王妃的墓前磕了一個頭,再抬頭,卻見楚晏鳳目炯炯的看著自己。
楚晏原本是打算讓蘇顏和她母妃說句話打聲招呼的,沒想到蘇顏竟然會叫出這兩個字。可蘇顏這聲婆母,叫的楚晏心裏特別舒暢。
知道蘇顏臉皮薄,楚晏沒就此事打趣蘇顏,隻是握緊了蘇顏的手,對著靜王妃的墓碑道:“母妃,您在天之靈保佑兒子一切順利,心想事成。”
說完,楚晏一連磕了三個頭,蘇顏就在旁邊,也跟著楚晏一起叩了首。
連辛跪在一旁燃了火盆,給先靜王妃燒著一早就準備好的紙錢,見狀,雲泉也跪在了旁邊跟著連辛一起燒。
蘇顏親自給靜王妃上了三炷香,極為虔誠的在靜王妃的墓前拜了三拜,很是認真的道:“您放心,以後我會幫您照顧好他的,您在天之靈可以放心的。”
聽著蘇顏輕柔的聲音,楚晏看著墓碑的目光格外溫柔。
往年都是他自己一個人來的,每次楚晏都會在碑前這靜靜的站上一天,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身邊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要與他攜手共度餘生的女人。
以後,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在山上呆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到了晌午,楚晏才帶著蘇顏和靜王妃告別:“母妃,我們走了,以後再來看您。”
臨走時,蘇顏對著先靜王妃的墓碑深深的鞠了一個躬,謝謝她生下了楚晏,給了她一個這麼好的……夫君。
回去的路上,楚晏的心情看著比來時的好些了,蘇顏也沒了來時的那點小窘迫,便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王妃怎麼葬在這裏了?”
靜王妃是靜王的嫡妻原配,理應葬在祖墳之內。
楚晏想也沒想的就說道:“原本是葬在祖墳裏的,後來我夢見母妃托夢,就把母妃從那裏接了出來。”楚晏補充了一句:“這裏風水極好,又沒旁人叨擾,母妃肯定會喜歡的。”
其實當初是因為靜王另娶,現在這位靜王妃不知道腦子怎麼長的,連先靜王妃的醋都吃,說一想到自己死後不能和靜王同眠心口就痛,靜王也是個思路清奇的,竟然真的要把先靜王妃的棺木挪個位置,打算給肖氏讓地方。
楚晏那時候年紀小,少年心性,被靜王這麼一氣,就硬是把自己的母妃墳墓移到了外麵。那時候楚晏想的很好,等他死了也埋在母妃旁邊,絕對不和靜王那一家子摻合。
如果是現在的楚晏,一定不會讓自己的母妃遷出祖墳,就讓她母妃長眠在嫡妻的位置上,不為別的,隻為惡心肖氏。
隻是這些都已經是往事了,楚晏也不想讓蘇顏知道這些個汙糟的事兒,免得讓她也跟著生氣。
楚晏的語調明明很是正常,可是蘇顏偏偏就從裏麵聽出來了他在說謊。
既然楚晏不想說,蘇顏也沒追問,想必能讓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做主把母妃移出祖墳這種事情,原因也一定不好啟口。
兩人手牽著手下了山,渾然不知,靜王妃的墓碑旁一朵紅色的野花在此刻悄然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