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蘇顏在燭光下看著鍾凝給她尋來的一本醫書,不由得想起來了邢家的爹娘。
她三歲被拐,本來拐子打算將她賣去畫舫的,可半路上遇到了她養母崔氏,崔氏是個心善的,看見蘇顏一個女孩子哭的可憐巴巴的,就硬是掏了雙倍銀子將她買了下來。
蘇顏記得清楚,她娘一共給了那拐子六十兩銀子。
六十兩銀子,是邢家夫婦三年才能攢下來的,因為花錢買了蘇顏,一整年邢家父母都沒吃過肉食,但是蘇顏卻是蛋肉什麼都不缺。
邢家夫婦不能生育,便把蘇顏視若己出,從小就嬌養著,從不曾虧她欠一分。
可上輩子,蘇顏卻連累的她們橫屍街頭。
一想到這些,蘇顏對那個人的恨意就愈加濃重,她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喝他的血!可她現在還不能!那個人將來位高權重,她必須要趁他坐到那個位置之前,想盡一切辦法在京城立足,她得有足夠的資本。
不過算算日子,那個人也快回到京城了,她的動作得加快些才是。
這般想著,蘇顏隻覺得太陽穴處隱隱作痛。
翌日,蘇顏按例去了嚴親王府,回來的路上又去了陳家鋪子給老夫人買糕點,老夫人很是愛吃這家的糖蒸酥酪。
店裏的小二一見蘇顏,立刻熱情的迎了上來:“蘇姑娘來了?還要一份糖蒸酥酪是吧?對了,咱們家又新做出了一種如意糕,還沒開始賣,您去二樓雅間嚐嚐鮮?”
蘇顏對這些糕點著實沒有什麼興趣,便婉拒道:“不了,過些日子等你們賣了,我買些就是。”
“您去嚐嚐吧,很是好吃。”
小二說著,袖角故意露出了一個物件來。
是楚晏的玉佩。
蘇顏目光一頓,心裏頓時一空,一想到楚晏,蘇顏心裏就跟長了草似的,可再一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蘇顏一咬牙,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轉身就走。
她不想連累他,所以就算蘇顏感覺到了楚晏對自己的那麼幾分心思,她也隻能裝糊塗,她不想讓兩個人糾葛太深。
柳香納罕的問道:“姑娘,咱們不買糖蒸酥酪了?”
“換家鋪子買!”蘇顏匆匆的出了門,臨上轎子時還是忍不住向二樓窗口處看了一眼,卻不料正好對上一雙幽黑的鳳眸。
蘇顏立刻別開了臉,落荒而逃。
慌忙的鑽進了轎子,蘇顏隻能聽見自己心髒處傳來的撲通撲通的跳動,她隻覺得,自己心裏極不是滋味。
眼看著那頂青色小轎越走越遠,楚晏滿腔的熱情被一盆涼水瞬間澆滅。
他那日去了如雲觀後和七皇子商議過事情後,立刻就馬不停蹄的出了城。這十日來,楚晏想的最多的就是蘇顏,今日剛一回城,他未曾去給七皇子複命就來先找機會來見蘇顏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蘇顏竟然一看見自己就跑了?
直到那頂轎子徹底消失在了楚晏的視野之中,楚晏才收回了目光。
跑就跑吧,他倒要看看,蘇顏這隻小狐狸能躲到哪兒去。
直到回了安靖伯府,去給老夫人請了安,蘇顏的心也未平穩,隻要她一靜下來,就能想起楚晏那雙漆黑的眸子。不知是不是蘇顏的錯覺,那雙原本沉靜的眸子,似乎在一看見自己的刹那總會泛起漣漪。
回到了洗蕪院,蘇顏遣退了丫鬟,一個人坐在樹蔭下的秋千上,鬼使神差從荷包裏拿出了那隻榮陽郡主轉交給她的鼻煙壺,湊到鼻尖聞了一下。
這支鼻煙壺做的很是小巧,隻有蘇顏手心大小,也正是因為小,裏麵藥草的味道已經散盡了,隻有一股子淡淡的薄荷香。
明明已經想好了自己不能再和楚晏有什麼瓜葛,可當蘇顏看見楚晏的那一刹那,她的心還是不由悸動。蘇顏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上輩子雖說她偶爾夜裏也會偷偷想想那位藍衫公子,可遠遠沒有這輩子來的強烈。
是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份,又有了能名正言順嫁他的理由。
所以,她也開始奢望了嗎?
就在這時鍾凝興高采烈的跑進了院子,看見蘇顏坐在秋千上就立刻撲了過來,整個人都幾乎掛在蘇顏身上了:“你回來了?下次出去帶上我吧好不好,我在這裏都要悶死了。”
蘇顏不動聲色地收起了鼻煙壺,白皙的食指敲了一下鍾凝的腦袋:“都說了不要你跟我來,你偏要來,現在又嫌沒意思了?”
鍾凝伸手打掉了蘇顏的手,小心翼翼的扶了扶早上柳香給她梳的發髻:“哎呀!別把我頭發弄散了!還說不讓我隨你來?我不隨你來,誰幫你去假扮海棠?誰給你跑腿送信?”
“好好好,是我錯了,凝兒最是能耐了。不過你若實在閑的慌,就去磋磨磋磨荷香找點樂子,我先去辦點正事,回來再獎勵你。”看著鍾凝孩子氣的模樣,蘇顏笑笑,起身換了件家常的褙子去了王姨娘的河濱閣。
王姨娘和蘇箋正在打著絡子,王姨娘一看蘇顏進來立刻放下了手裏的彩線,起身給蘇顏行了個禮:“妾身給五姑娘請安。”
王姨娘行事總是這般滴水不漏,縱然是向蘇顏透漏了她的野心和意圖,王姨娘規矩上還依舊和往昔一樣。
蘇顏坐在蘇箋旁邊拿過了蘇箋打的絡子誇道:“三姐姐手可真巧,真巧我有個扇子缺個扇墜,不如三姐姐幫我打個扇墜子可好?”
蘇箋知道蘇顏是有意支開自己,便笑道:“正好我那有幾個剛打好的扇墜子,這就給拿去。”
待蘇箋出了門,蘇顏然後才對王姨娘說道:“我打算明天晚上就動手,姨娘這邊可準備好了?”
王姨娘點頭:“都準備好了,五姑娘放心就是。”雖說生過兩個孩子了,可她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
“那就好。”
二人又對了一遍關於此事的細節,蘇箋正好這時候也給蘇顏拿來了扇墜子,蘇顏隨意選了一個便起身告辭了,王姨娘欣然相送。
王姨娘和蘇箋並肩站在門口看著蘇顏離去的背影,蘇箋突然就感歎了一句:“五妹妹看著柔柔弱弱的一個人兒,怎麼就這麼厲害呢?”
“你和五姑娘不一樣,有姨娘在,你不用費心神就能活的很好,可五姑娘不一樣。”王姨娘言盡於此,再沒多說,可蘇箋已經明白了王姨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