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今夜更深露重,第二天一早,蘇顏就病倒了。
鍾凝一邊給蘇顏把脈,一邊罵道:“你說你,成天因為那些個破事傷神!不然怎麼可能染了風寒?我看你就是閑的!還不如聽我的一包藥直接把他們給藥死!”
蘇顏咳嗽了幾聲,臉色蒼白:“別說我,我難受著呢,你去看看麗姨娘,給她多拿些固本培元的藥去,省的她這次傷了元氣,以後有礙生育。對了,那叫清荷的丫鬟你安排好了嗎?”
“安排她假死逃了出去,新的身份也給她安排好了,你就自己好好歇著吧,竟然還有功夫關心別人。”鍾凝給了蘇顏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喂蘇顏喝了大夫開的藥,才回屋拿了不少藥去了麗姨娘那兒。
鍾凝把手裏的瓷瓶放到了麗姨娘枕頭邊上:“雖然隻是假孕和催經,可到底流的是你的血,我師姐怕你傷了元氣,特意讓我來給你送藥,一天三粒按時吃了,保準你懷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麗姨娘謝過了鍾凝,向外張望了一眼,然後才問:“五姑娘怎麼沒來?”
鍾凝道:“她染了風寒,現在起不來炕,哦,對了,她說等她一好就過來謝你。”
“鍾姑娘快別折煞奴家了。”麗姨娘連連婉拒:“奴家謝五姑娘才是。”
“你們這些人真是奇怪,謝來謝去的。”鍾凝皺著眉嘟囔:“你好好歇著吧,我還得回去照看她。”
“鍾姑娘慢走。”看著鍾凝的背影,麗姨娘摸著自己的小腹,默默期待。
靜王府中,連昊得了蘇顏染病的消息,立刻屁顛屁顛的跑去了書房。
“世子爺,聽說蘇家五姑娘染了風寒。”連昊說完,一臉期待的等著領賞。
卻不料楚晏隻是抬了抬眼皮,淡淡的“嗯”了一聲。
連昊怕楚晏是沒聽清,聲音故意大了一些:“聽說五姑娘病的還挺嚴重的,都下不得床了。”
楚晏瞥了連昊一眼:“太過聒噪。”
連昊一愣,還想再說,腰間突然被連辛掐了一把。
“你掐我幹啥?”
“你沒注意到嗎?自打昨天開始,世子就是這副冷冰冰的模樣,我看啊,估計是昨天和蘇家姑娘鬧不快了。”
連昊點點頭,識趣的閉上了嘴。
連辛卻是說道:“世子爺,這姑娘家的心思您別猜,猜來猜去您也猜不明白,若是您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何不當麵問問五姑娘?”
昨個兒他特意去問過暗衛,世子爺和蘇五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心裏便有了譜。
想必……他家世子爺這是真動了凡心。
楚晏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從榻上一躍而起,換了一身裝束出了門,又特意吩咐不讓侍衛跟隨。
蘇顏染了風寒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第一個來看望她的竟然是王姨娘。
王姨娘帶著蘇箋,和蘇顏說了一會兒話,便尋了個由頭把蘇箋支了出去,邊削著蘋果,邊對蘇顏說了句:“五姑娘好計謀,時候選的恰到好處。”
如果昨天不是蘇顏先去安靖伯那兒哭訴了一番,讓安靖伯對大夫人心生不滿,想必麗姨娘滑胎這事兒,安靖伯也不會在盛怒之下那麼輕率的就定了大夫人的罪名。
蘇顏用絲絹捂嘴輕咳,桃目一凜,卻斂下眉眼中的情緒:“姨娘這話,我聽不懂。”
王姨娘卻是溫柔的一笑,再沒拐彎抹角:“五姑娘可還記得妾身讓丫鬟給您送的那封信?姑娘沒回妾身,又半點沒有疑問,想必是對此事已經有了幾分了解吧。”
之前王姨娘就對蘇顏動過心思,可她幾次示好蘇顏都隻是輕拿輕放,最後她更是給蘇顏送去了那等消息,蘇顏卻也隻是命人回了禮,對此事一點都沒反應。
一般女兒得知生母死因有異,不是應該會急於求知具體情況嗎?王姨娘那時候心裏就存了幾分疑問。
後來出了大夫人這事兒,王姨娘就更加確定了,蘇顏一定是知道什麼,不然她一個許了親事的庶女,為何要毫無緣由針對當家主母?
既然知道,她們又有共同的敵人,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
蘇顏強打精神,心神一動,緩緩抬頭看向王姨娘,並沒否認:“依我看,姨娘才是這府中最聰明的。”
王姨娘柳眉溫柔,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蘇顏:“昨夜妾身本來有很多種理由為大夫人開脫,可妾身沒有,足以說明妾身的誠意了。”
蘇顏看著那蘋果,沒接。
她知道王姨娘心裏想的是什麼,無外乎是想和自己合作罷了。
她可以接受合作,不管王姨娘有幾分誠意,可在這場合作中,她必須是主導者。
蘇顏的反應出乎了王姨娘意料,把那蘋果遞的離蘇顏更近了幾分:“我想謀求的和姑娘謀求的雖然不同,可到底殊途同歸,都是大夫人,不是嗎?”
看著王姨娘一副極有把握的模樣,蘇顏隻覺得好笑,如果王姨娘知道她是想連著安靖伯一起坑害了去,不知道她還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對自己示好。
蘇顏嘴角微翹,直到大夫人拿著蘋果的手微微顫抖,才伸手接過了那個蘋果:“不知王姨娘想要謀求的是什麼?”
說完這話,蘇顏緩緩的抬頭平視著王姨娘,明明是雙溫柔多情的眸子,可偏偏銳利的就像是能穿透王姨娘的內心,讓王姨娘一怔,一時間竟是感覺有些心驚。
她不敢相信,這樣的目光會屬於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以妾身的家世,正房夫人也是堪當的。”王姨娘本來打算隨意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可是在蘇顏的注視下,她改了主意,第一次沒掩飾自己的野心。
蘇顏看著王姨娘,眸子中逐漸染上了一絲不明的笑意。
王姨娘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她也可以反過來利用王姨娘在府裏的人脈,反正是各取所需,隻要她們的目的暫時是一樣的,就能合作愉快。
至於以後,誰能吃了誰,那就得看誰的手腕硬了。
王姨娘感覺蘇顏看自己的目光像極了一個狩獵者。
蘇顏收回了目光,輕笑道:“若是姨娘的目的在這個,我倒是有個現成的主意和部署,姨娘可要聽聽?”
王姨娘立刻附耳過來,聽完了蘇顏的話之後心裏就是一凜,王姨娘對此很是不敢置信,她不相信這種辦法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能想的出來的。
“姑娘這計劃已經很是完善,不知道妾身能幫上姑娘什麼忙。”
蘇顏定睛看著王姨娘:“旁的倒是已經部署好了,隻是唯獨缺了一個人,能讓父親相信這件事情的人。”
“妾身倒知道有個好人選,隻是還需要運作,姑娘便安心等著好消息吧。”
王姨娘話音剛落,便聽采夏敲門提醒:“姑娘,老夫人來看您了,眼看著就要進院門了。”
王姨娘立刻噤聲,轉而笑道:“那五姑娘先歇著,妾身改日再來看您。”
臨出門時,王姨娘突然轉過了身,認真的看著蘇顏:“五姑娘便不怕妾身回頭就把您賣了?”
“怕?”蘇顏忽地笑了:“既然我敢和姨娘合作,便有這個把握和膽量,若是姨娘不信……盡管試試。”
王姨娘聽了蘇顏的話什麼都沒說,隻又給蘇顏福了個禮,轉身出了門。
但是王姨娘此刻的內心並不平靜,她原本要與蘇顏合作,也不過是看上了她和大夫人之間的仇怨,想要借刀殺人,可現在看來……她的算盤怕是打不響了。
和王姨娘一同離開的,還有一直在窗外暗處悄悄看著蘇顏的楚晏。
從王姨娘進門的那刻他就在了。
本來他來隻是想看看蘇顏病的嚴不嚴重,卻不想竟然看見了這麼多。
看著蘇顏明明難受的不行還要費盡心神的應對王姨娘時的蒼白麵色,楚晏很是心疼。後宅陰私這種東西他最是清楚,楚晏甚至不敢想蘇顏每日都是怎麼過的,她一個女兒家,無依無靠,偏又攤上那麼樣一個嫡母,想必在這府中行事很是艱難。
可也正是因為他走了這麼一趟,楚晏心裏才想明白了。
他是看上了蘇顏,可誰又規定了蘇顏也一定必須要喜歡他呢?
哪怕蘇顏對他不能一見鍾情,可還有日久生情。
如果蘇顏真的對他無意,他盡力讓蘇顏心裏有他就是。
老夫人今天身穿一身絳紫褙子,頭戴黑色貼玉抹額,拄著拐走了進來,一進屋就看見蘇顏蒼白虛弱的躺在床上,眼淚疙瘩立馬就心疼的落了下來:“我的心肝啊,怎麼一天不見就病成了這個模樣?”
蘇顏看著老夫人鬢邊的白發又多了不少似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便笑著勸道:“祖母可千萬別跟著孫女操心,我這隻是昨夜吹了風,大夫說服幾帖藥就好了。”
采夏扶著老夫人坐在了蘇顏床邊上,老夫人伸手捋了捋蘇顏鬢邊的碎發:“早就說過要給你換個院子,你偏是怕大夫人不願意,說什麼也不要,這下子總該換個好點的院子了吧。。”
蘇顏笑笑,翹著蒼白的唇撒嬌道:“全憑祖母做主,近來晚上夜涼,祖母可得讓丫鬟們把窗子關好,隻留兩扇開著就行。”
老夫人欣慰的拍了拍蘇顏的手,歎息道:“若這府裏的人都像你這般體貼就好了,唉!那個作孽的呦!她是真想讓你父親斷子絕孫啊!”
看著老夫人眼角的皺紋又多了幾分,蘇顏隻覺得愧疚,連忙寬慰:“祖母話不能這麼說,父親不是還有景哥兒嗎?孫女聽說弟弟在鬆山書院求學,想必將來定是個有出息的。”
“景哥兒倒是個好的,就是學書學的木訥了些。”老夫人說著,突然搖搖頭:“罷了罷了,我跟你一個姑娘家說這些做甚?”
剛說完這話,老夫人就又是一聲歎息:“上次你說願意嫁靜王世子,可是真心話?”
“自是真的,祖母怎麼又歎上氣了?”蘇顏跟著老夫人蹙眉。
老夫人無奈的又歎了一聲:“我本打算這幾日進宮見皇後娘娘求個恩典,可誰成想靜王昨個兒就求到了皇上跟前,這門親事應該是釘了釘子的,我是怕你不願意嫁,心裏難受。”
“祖母說什麼呢!怪羞人的!”蘇顏姣好的麵容上露出幾分嬌嗔:“孫女都說了願意嫁靜王世子,別說他隻是臥床不起,就算嫁過去守活寡,孫女也願意。”
這般說著,蘇顏突然就想到了楚晏清冷的麵容,當即俏臉一紅,暗罵自己怎麼這麼不知羞,連這種話都說的出來。
隻可惜,楚晏此時已經不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