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北靜王之前，隻想著找到他，無論生死，知道他在哪兒，要把他帶回來。
但是現在找到人了，卻發現京城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他們回不去的地方了。
那麼多人虎視眈眈，他死了，或許不會有人有意見。
但是他死了又活了，回去了，想來就會礙人眼了吧。
林黛玉覺得麵前的粥的確有點難以下咽，一勺粥舀了半天也沒往嘴裏送。
北靜王見她這樣，知道她又在擔心了，點了點她：“若是要我喂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林黛玉瞪他，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但是北靜王卻覺得這時候正是開玩笑的時候，在京裏，一言一行，即便已經再三確認周圍沒有旁的人，但是依然不敢放鬆。
明麵上的人當然可以很好辨認，但是他有暗衛，京城裏那些大小王爺，達官顯貴，老謀深算之人不在少數，別人有個把暗衛，也很正常。
反而如今在吐蕃，能夠聽到外頭的人走動巡邏的腳步聲，倒是比在京城更放鬆些。
又或者，因為死過一次了，發現死也不是那麼難。
既然死不難，那也不用畏懼活著。
活一天，便是賺一天，如今能跟她多在一起一天，更是從前不敢肖想的幸福。
林黛玉氣鼓鼓地用了一碗粥，又盯著北靜王讓他把剩下的粥喝完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你的傷到底怎麼回事？京城的消息都說你被吐蕃王斬殺在西昌城門口，可有此事？”
“大半是真，但也不全是吧。”北靜王斟酌了下，道：“起初我並非往西昌來的，而是去的南安郡王的屬地，但是南安郡王那邊對京中來人格外重視，盤查甚重，我便沒有入城，直接從城外繞道而行。”
“他當然會特別關注京城來人！”林黛玉忿忿不平，“他將邊境的情況都隱瞞下來，如今匈奴就要打過來了，他說邊境一片太平，國泰民安。他費了那麼大勁瞞住了皇上，當然不想有人過來拆穿他的謊言。”
林黛玉有些心驚地想到，戰爭的勝利也不是完全就靠嘴說的，南安郡王說邊境戰役大獲全勝，那至少是斬殺敵軍三千人以上。
可是如今看著，像是西昌城這樣的，還有個小藩王在此呢，見到吐蕃來人都龜縮城中不敢出來，何況是其他地方。
他們不敢跟吐蕃人，匈奴人對戰的。
但是即便戰況有所瞞報誇張，南安郡王也不能拿著三百個人頭說是三千個，這其中……有多少亡魂是冤者？
林黛玉打了個哆嗦，北靜王抬手按在她手背上：“別怕，坐過來。”
林黛玉乖乖地起身，重新坐在北靜王身邊。他身邊，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
“你想的沒錯，我過來之後發現邊境上根本無人敢跟外族對抗，大家保住城防線的唯一辦法就是投降求饒，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答應了什麼樣的條件，這些蠻族才會同意不攻打城郭。”
這條件隻怕不會少了，要用多少牛羊馬匹金錢美人，才能讓他們放棄可以燒殺掠奪的城郭，依然遊離在草原？
一座城，一個官府，就算加上王府，隻怕也拿不出來那麼多錢，那這錢的來處，可想而知。
林黛玉震怒：“他們真的敢？”
北靜王點頭：“他們真的敢。”
林黛玉怔忡坐在椅子上，靜默，片刻過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路上我過來的時候的確發現了一些不妥，即便知道邊疆不如京城跟江南繁華，但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景象。如今想來，隻怕是反受了國人的逼迫。”
可悲可歎，如今蠻族尚且還在城外，城內的百姓卻早已經被自己的官府跟軍隊剝削了一番。
提及此處，北靜王亦是有些不忍：“這景象令我心中不安，南安郡王那邊去不了，我便潛入草原，看看那些部落蠻族到底厲害在什麼地方，一麵也是看看如今最危險的蠻族是哪一處。”
“你去了匈奴嗎？”林黛玉盤算著，吐蕃跟匈奴的地盤是臨近的，倒是比回紇突厥樓蘭要近一些。
北靜王點頭：“我是在匈奴的領地上被發現的，但是我觀察出吐蕃人好似對匈奴人也並不完全聽從，有時候幾方起衝突戰役的時，吐蕃讚普甚至會表麵出力，但是背地裏卻給匈奴人下絆子。”
這個林黛玉倒是能理解，如果她是吐蕃讚普，麵對這樣的境況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
一麵表明奉承迎合匈奴，但是一麵要防止它一家獨大。
“你是被匈奴人發現後便一路往吐蕃的方向跑嗎？“
林黛玉好奇問道，其實也挺遠的，北靜王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是，我是在西昌城外才遇到吐蕃人的。”
林黛玉猜到了，北靜王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西昌城，傳言中隻說北靜王一路被吐蕃人追殺至西昌城外，還未來得及進城，便被吐蕃人殺害，屍體擄走。
隻有暗衛們的消息不一樣，他們知道北靜王是到了西昌城的，在西昌城門下奮戰過一陣子，然而，那城門卻始終沒有開。
林黛玉心中酸澀堵滯：“他們怎麼敢！”
“邊疆的人，比我們想的野心更大。”
無怪南安郡王敢那樣欺瞞皇上，這邊疆大大小小三十幾座城，隻怕早就不將京城皇宮放在眼裏了。
在中原，即便北靜王隻是一個閑散王爺，沒設麼要緊差事，但是到底因為他是王爺，去哪裏人們都不敢造次，隻有恭敬迎接的份。
但是邊疆這裏不一樣，他們膽子大到明知北靜王是皇室，是王爺，依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看來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們一定做過許多京裏來人，死在了這片土地上，然後一推四六嫁禍給蠻族的事。
他們知道蠻夷心狠手辣，不會留活口，所以看到北靜王孤軍奮戰對抗吐蕃軍隊，根本就沒想過他們會活著。
畢竟，從前被他們拒之門外，甚至是送出去的人，從來也沒有活著回來的。
林黛玉眉宇間的愁意濃得化不開：“既是這樣，想來回去並不容易，而不回去，我們在吐蕃讚普眼裏便毫無價值。”
沒有價值的人，隻怕是連命都保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