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問香菱:“若你找到你家人,又或者你爹娘來尋你,你可有甚麼打算?”
香菱低頭笑笑:“這麼些年都沒找到,想來是找不到了,還想這些做什麼呢?”
不一定是找不到了,也有可能是根本就沒在找吧。
香菱話雖是那麼說,鼻子卻有點酸。
誰不想做爹娘跟前的嬌嬌兒,誰願意生而為奴?她願意跟了薛蟠,並不是貪戀薛家的榮華富貴,更不是看中薛蟠。
隻不過是因為薛蟠能夠將她從另一種更可怕的命運裏解救出來罷了。
林黛玉覺得自己真是有點殘忍,看著香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現在北靜王那邊的消息隻說有七八成,但是林黛玉分明是知道香菱就是甄家的女孩兒。
原著中沒人揭露這件事,但是眼下為了尋那僧道,卻不得不揭開。
林黛玉斟酌著道:“是這樣的,我聽爹爹說,金陵一帶捉了好些拐子,其中就有一個拐杖為了將功贖罪,透露出你們當時養的那個院子,還記得曾拐過一個眉間有朱砂痣的小女孩兒,年歲上……與你相當。”
香菱一震:“這,姑娘說的可是真的?”
林黛玉點頭,這事兒倒不假,林如海做了兩江總督之後,對江南的管製就嚴格了許多,不少拐子紛紛落網。
也是因為這個,那甄家才起了心,重新問起當年被拐走的小女孩兒,北靜王與甄家接觸過,自然也知道,如今倒是聽說在賈家,倒也不算是林黛玉的穿越光環。
原著中也未必就沒人知道,至少那賈雨村跟賈家關係不斷的話,再見過薛蟠,定然就知薛蟠身邊有這麼一個女孩兒,必然是想得到的。
隻是賈雨村這個人最是奸詐狡猾的,若是對他有益,他自然存心交好,這香菱被拐之事跟他也不無關係,就算是知道香菱在賈家,想必也不會主動去說這個。
林黛玉隻緩緩點頭,香菱卻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恍惚,往後跌坐在地上。
半晌才抬起頭來,眼珠子都是紅的:“那拐子如今在什麼地方?可判了刑了?”
林黛玉點頭:“已判了。”
隻是那拐子拐的時候都是特地挑選的模樣好的小女孩兒,拐了之後倒是沒急著賣,放在山上那院子裏養到十一二歲才往下放,早些年的如香菱這樣的,自然是賣出來了,因為奇貨可居,多是被富人家買回去做小妾或是外室。
年紀小些的,還養著沒往外賣,因此倒是對那拐子網開了一麵,隻發配出去做苦力,沒有要他的命。
香菱哭著道:“如此真是便宜他了,難道不叫我們死了,不叫我們去了那髒地方,就是好的嗎?多少人因著他們一輩子都毀了。”
林黛玉也覺得:“拐子是著實可恨,隻是如今尚不好重罰,怕那些拐子聽到了風聲,氣出在拐來的孩子身上,先要弄清楚他們藏孩子的地方,將孩子救出來,再重重的罰。”
香菱聽過,抹幹眼淚,總算是知道林黛玉找她是為何了:“姑娘,那拐子可是知道我是誰家的孩子?”
林黛玉道:“有幾戶人家在思量著,所以來問問你可曾記得,又是否想要回去。”
林黛玉以前看解救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新聞時,看到最痛心的莫過於這些女人跟孩子,原本可以很美好的人生,因為某一個節點上的錯位,就萬劫不複。
而真正讓人心中悶痛無法言喻的,卻是被解救後受害者的選擇。
有被賣進山裏的女人,生了孩子之後,因為舍不得孩子,選擇留下來的,也有孩子被拐時年紀太小,跟養父養母有了感情,麵對急切表達愛意的親生父母卻產生了抵觸……
林黛玉每每看到這樣的新聞都會覺得心中不舒服,有些事一開始是錯的,後麵的每一步都是錯的,根本沒有正確的選擇。
香菱如今的情況便也是如此,被拐當然是她的不幸,她是受害者,若是想的簡單一些,甄家還在找她,送她回甄家便是大好了。
可是現在她已經是婦人之身,還是個小妾,甄家也算是金陵望族,能夠接受這樣的一個女孩兒嗎?
女孩兒走失,或者被人擄去,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隻要是在外麵過了夜的,回去就被人送去尼姑庵終生囚禁,甚至於……一死以全清名的,在現在這個時代,才是大多數。
林黛玉當然希望香菱能夠出麵請甄家幫忙尋那一僧一道,可是她不能拿香菱的命運去賭,現在還急切尋找香菱的甄家,若知道香菱如今的情況,可會毫無芥蒂地接納?
林黛玉不敢賭。
香菱也不是個蠢笨的,林黛玉讓她好生思量,她便已明白林黛玉話中之中話。
香菱貝齒緊咬下唇,抬頭看林黛玉:“姑娘找我來,可是這背後還有其他隱情?”
林黛玉一愣,倒是有些意外:“你如何知道的?”
香菱原本是不敢這麼說話的,但是今天林黛玉所說的事情讓她情緒失控,倒是能夠說了:“林姑娘一貫是不喜歡管旁人事的,若是今日隻因香菱的事,姑娘該是早隻私下跟太太或是寶姑娘說了,絕不會親自找來的。”
林黛玉哭笑不得,還真是,如果不是為了救寶玉跟熙鳳,香菱這事兒她沒打算插手。
這紅樓夢裏,但凡叫得上來名字的,她都知道命運,這要是都管,都不知道從何下手了。
“你倒是聰明”,林黛玉掃了一眼香菱,不知香菱這聰明是福是禍。
“來尋親的是江南的望族,你爹如今還在,你娘在你被拐之後沒多久就病逝了,這個你要知道。而我來找你,是因為我想請你家裏出麵幫忙找兩個人,或能救寶玉跟鳳姐。”
甄寶玉,賈寶玉,那僧道隻怕是一直護著真寶玉的。
如今賈家這邊被她插手太多,改變太多,她真不敢肯定那僧道是否還會出現。
香菱聽到這裏,雖不知林黛玉要尋什麼人,但是能救寶二爺跟璉二/奶奶,這兩人必定十分重要。
香菱當即道:“那就請姑娘替我去信,送到我家中,托他們尋那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