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醫跟在北靜王身邊好些年,所以知道他說的七八分,比之旁人的八九不離十還要靠譜,所以當即便知這香菱就是英蓮。
可是看林黛玉也一點都不懷疑,就信了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蕩漾:就說林丫頭跟著臭小子是天作之合吧,瞧瞧,別個都覺得臭小子不務正業,不是什麼正經人,可是林丫頭眼裏,看的信的全是臭小子。
這樣兩個孩子要是還走不到一起,誰信呐。
林黛玉立刻道:“那我這就去信讓爹爹幫忙。”
林家祖籍姑蘇,如今又在淮揚,總離不開金陵一帶,想來跟甄家就算不是十分熟,也該有幾分情麵的。
北靜王低下頭,咳嗽一聲,似有掩飾之意。
林黛玉一愣:“王爺已經給我爹爹去信了?”
北靜王這才抬起頭來,點頭,目光裏竟然有點兒……害羞?
從前隻為了公事倒也還好,有一說一,可是如今毛腳女婿的身份,麵對林公總覺得氣氛有些微妙。
所以那封信上,除了公事之外,還多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解釋,蓋是說明,此次追查甄家遺失女孩兒的緣故,乃是因為賈府賈寶玉和璉二/奶奶的事兒,並非是無故關注別人家的姑娘。
總之,要讓林如海放心,自己對林姑娘是絕無二心的。
北靜王心裏是覺得不必寫的,但是想想,自己一貫的於人情世故不是太好,不然也不會貿然就讓景木跟著林黛玉了。
也就是林姑娘能夠接受,換了別人,早就被當做登徒子打出去了。
所以北靜王到底還是將那幾句話寫了上去,算是毛腳女婿的自覺。
林黛玉不知道這些個,隻是點頭:“正該如此的,此事涉及人命,越早越好。”
又問了:“那馬道婆鬧出來的東西如何解決的?寶玉跟鳳姐什麼時候能見好?”
不敢妄想全好,但是好歹有些轉機,好叫人生出希望來。
不然,看府裏的樣子,已經叫了寧府裏的尤氏跟秦可卿來準備喪事了——榮府裏,老太太跟太太不提,邢夫人一貫小門小戶出來的,旁的事她或許還管得,但是這事兒,進不了眼。
北靜王看著林黛玉,下意識就說出寬慰之語來:“雖我一貫是不信這個的,但是有些機緣之事,倒是也有跡可循,若實在不行,我也可去請些舊友來……”
“不可!”
林黛玉還沒說話,鄭太醫就一臉緊張地叫了起來:“臭小子你瘋了嗎?若是讓外頭的人知道你認識此道中人,卻不曾跟聖人彙報,你可知該當何罪?”
別人還好說,頂多說一句不知道,才發現的,無知者無罪,但是北靜王打接了老北靜王的位置開始,做的就是這個差事。
他知道怎麼平衡皇上的期待跟打消皇上的疑慮。
但若此時讓皇上知道其實他這麼些年還瞞下了這許多事,那可就真的是……其心可誅了。
一個(可能)掌握了長生之道,但又隱匿下來的王爺,是無論如何留不得的。
林黛玉也道:“王爺別管這事兒,我相信寶玉跟鳳姐一定自有機緣。”
那一僧一道,如今不過是尋不到罷了,但是如果按照原著劇情,寶玉跟熙鳳兩人彌留之際僧道就會自己出現,這是擔心才主動尋找,但是若為了這個再將北靜王拖累進去,那就不應該了。
這頭三人正說話呢,院子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囂,院子外頭伺候的小廝滿臉通紅,一半是氣的,一半卻是,被北靜太妃打的。
北靜太妃這麼些年養尊處優,身子不算壯實,但是也還康健,這一巴掌下去,力道可是不輕。
聲音自然也是不低的:“光天白日的關門閉戶做什麼?又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來看王爺,你們敢攔著?”
那小廝年紀不大,才十四五歲的樣子,臉被打了也不敢伸手去摸,隻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磕頭:“太妃息怒,太妃饒命,王爺在書房的時候一貫是非請不能入的,所有人都是……”
北靜太妃自然也是。
北靜太妃氣得七竅生煙,她的丈夫是這樣,如今她的親生兒子也是這樣?敢情這世上她的至親之人,全都合起夥來對她排外?
幾欲暈厥,被身後的婢女扶著才沒倒下。
院中三人聽到動靜,急忙起身過來開門,北靜王當頭看到北靜太妃,目光極快地在跪著的小廝臉上掃了一眼,低聲道:“母妃可是有事?”
北靜太妃當即就落下淚來:“我一生做事問心無愧,你父親那樣對我,我也沒有鬧將出去,權當是我沒有那些狐媚子魅人的伎倆。但是你不同,你是我親生的,還要這樣在我心上紮刀子,水溶,你不配為人子!”
北靜太妃這話就是說的重了,非常重!不配為人子,在重視孝道的國度來說,就是對一個年輕人最為沉重的訓斥。
北靜王低下頭去,並不打算分辯。
北靜太妃也習慣了兒子的沉默,反正她也沒想要北靜王有什麼回應,隻要她自己罵舒服了就行。
此時,北靜太妃的目光是落在林黛玉身上的,林黛玉靜靜斂容站在一麵,除了在她暴怒的時候有過被她忽視過去的福禮之外,就再也沒出過聲。
但是這副樣子卻讓北靜太妃更為憤怒和不安。
林黛玉的母親賈敏,是賈家真正的大小姐,王夫人便曾經說過,如今這滿府的小姐,哪裏算是什麼小姐,不過是比尋常人家多了幾分花費而已,唯有她的小姑子賈敏,才當的上是真正的大家小姐。
又及林如海探花功名,便是才貌俱佳的證明,想當年林如海還沒有功名的時候,賈母便肯將賈敏嫁給他,便說明至少也是一表人才的。
這樣的兩個人結合生下來的姑娘,隻有更好看的。如今年歲不大,尚未及笄,就已經有這般傾城容貌,便是站在那裏,都覺得周身布滿光蘊,讓人不可直視。
假以時日,對水溶的影響豈不是更甚?
北靜太妃心中凜然,隻覺得水溶這段時間以來的“叛逆”,恐怕都跟著林黛玉有關。
男人麼,都是那樣,見了美人都什麼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