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林黛玉的臉色太難看,賈母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種想法,她看著黛玉道:“玉兒,你跟祖母說,是不是那北靜王對你做過什麼?”
“嚇?不是……老祖宗,我隻是一時聽到這個消息有些反應不過來罷了,並沒有什麼的。”林黛玉回過神來,將自己心中的動靜壓下去。
“祖母說的這些父親可知道?”林黛玉有些哭笑不得,賈敏年輕時候還有這檔子事兒呢?聽起來可很是曖昧啊。
不過賈敏跟林如海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林黛玉倒不至於想岔,但是賈母既說了,這件事賈敏沒有當回事,老北靜王又隻跟賈代善說過,林如海還真不一定知道。
果然,賈母笑道:“我尚未與你爹爹說起。”
不過這件事在賈母眼裏並不是什麼大事,她今日想問的隻是林黛玉的想法:“如今寶丫頭看著是一門心思要進宮了,若是娘娘願意,在宮裏多個幫扶也可以,所以祖母想問問你,你可願意跟寶玉一起?”
林黛玉張了張口,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覺得反正她對於姻緣這件事並不很在意,既然世人都認為林黛玉跟賈寶玉是一對,那她從善如流就好了。
她沒有想過想不想和寶玉在一起,她隻是想過,和寶玉在一起也可以。
可是今天賈母突然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她這一句“願意”,竟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賈母觀黛玉神色:“不願意嗎?”
年邁的老人心中微微歎息,這兩個她最疼愛的孫輩若是能夠喜結連理,該是一樁多麼好的事情。從前因為寶丫頭在其中,寶玉還未開蒙,所以賈母也不好說什麼。
但是現在寶丫頭一心想要進宮,那自然是寶玉黛玉湊做一對最好了。
賈母微微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這麼快說?可是不說的話,她又擔心黛玉跟寶釵一樣有進宮的念頭,那可……就不太好了。
賈母心裏是有私心的,若是寶釵進宮,不消多說,自然是以元春為主,至於寶釵……若是懂事的話,分她一杯羹,若是有事的話,自然是……
有些話不必說的那麼明白,到時候自然有人會懂得取舍。
但是若是黛玉跟元春一同入宮,賈母心中是分不出上下的,畢竟孫女兒她有很多個,可是這外孫女兒,就這麼一個,還是她最最疼愛的。
賈母心中是不願黛玉進宮的,眼下看黛玉的意思,竟是沒有要同寶玉在一起的意願,頓時有些緊張起來:“玉兒,你可想清楚了,祖母不願意委屈你,但是也不願意看著你跳入火坑。進宮當然是平步青雲的機會,隻是你有你爹爹看顧著,倒是不用同其他人一般進宮穩固家族。”
林家祖上便是封侯封爵的,到了林如海這一代,爵位雖然沒了,但是林如海學問出眾,當了實差,比爵位還好用呢。
林黛玉連忙道:“老祖宗,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斷然不肯入宮的。”
“那你的意向可是那北靜王?”
不願跟寶玉一起,也沒有想進宮,那難道真的是……敏兒那一輩的淵源,到了如今竟然還要延續嗎?
賈母頓時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玉兒啊,你可想清楚了啊!”那北靜王……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啊。
尤其是當年老北靜王對賈敏的情誼,黛玉這一輩的不知道,可是北靜太妃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林黛玉笑笑搖頭:“老祖宗,玉兒不是那個意思,隻是玉兒現在年紀尚幼,還未曾想過這些事罷了,老祖宗也無需著急,玉兒若是有所決斷,必然會來跟老祖宗商量的。”
賈母聽了這才鬆口氣,心想也是,玉兒一個小丫頭,能懂什麼?若是有什麼心思了,一定是那心術不正的人給帶的!
此時尚在宮中的北靜王突然沒由來地打了個噴嚏,座上的老皇帝抬起頭看了看,微笑道:“水溶這是怎麼了?”
北靜王順水推舟:“之前在金陵的時候便病過一場,如今也沒有大好,略略見風便有些不適,臣禦前失儀了。”
皇上大度地笑笑:“既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著吧,你在外頭這麼久,北靜太妃也應該念著你了,再不讓你回去,太妃該進宮向太上皇和太後告狀了。”
皇上溫和地笑著,好像真的是關心北靜王一樣。
北靜王亦是表示感激,緩緩退出。
等到北靜王離開,皇上收斂起了笑容,問方才給北靜王診脈的太醫:“如何?”
太醫誠惶誠恐:“北靜王爺受傷是真,那傷口現在還沒長好呢。身子相比之前,確實又有些虧空了。”
皇上愁眉苦臉:“這可如何是好啊,老王爺隻剩下這麼一個後輩,總是叫朕心中不安……”
太醫俯下身去,不敢說話,他替北靜王診脈已經許多年了,做大夫更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北靜王這種數年不愈的傷勢。每一次檢查,必定都是舊傷好了又添新傷。
“皇上仁愛——”太醫們口裏念著,從大殿中退了出來,心道總算是又順利度過一天。
而北靜王出宮便上了馬車,坐在馬車裏低頭去看自己腰腹上的傷口,鄭太醫說這裏的傷口原本就不容易好,但是唯獨要記得不能夠穿破,若是染及五髒六腑,那才是要命的傷勢。
北靜王閉上眼睛,當年父王支持那位,卻不曾想那位驟然離世,府中人口一夕之間被所謂歹徒謀殺大半,隻餘下一個孤女,如今投靠在賈家。
而之後,曾經支持過那位的父王,也莫名身染重病,緊接離世。
而太上皇經此一事,身心俱疲,退位讓賢,竟是攜太後及後宮嬪妃搬去了避暑山莊,將皇位傳給了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功過暫且不說,但是對於當初支持那位的王爺、大臣及眷屬,可是真叫一個關心。
北靜王默默按上傷口,之前在江南生出的旖旎心思,在京城這座四房牢籠之中,徹底被打碎,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