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公道:“你們家可是有一門親戚姓林啊?”
“是有,但是……”賈母應道。
那公公根本不聽賈母的話,隻打斷道:“那林家是否有個女兒,今年與公主年歲相當啊?”
“也是,可是我們從未……”
“不必說了,任你什麼原因,天家已經下了旨意,過了端午節就送姑娘入宮吧。”
說罷,拿著王熙鳳送上的謝銀,帶著人轉身走了。
留下這一屋子的男女老少麵麵相覷,俱是不明所以。
林黛玉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被選中……公主伴讀?”
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預料,這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成為公主伴讀?
林如海嗎?可是林如海一向知道這裏頭水很深,來信都是讓她輕鬆自在過日子,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件事啊。
而且,不是已經選中薛寶釵了嗎?為什麼還要那麼多人?
薛寶釵忍住心中酸楚,道:“恭喜妹妹了,妹妹是公主伴讀,我是侍讀,雖說身份不一樣,但是往後總歸是一同入宮,一同回來的,還望妹妹莫要嫌棄。”
薛寶釵聽完後麵那道旨意才終於明白過來哪裏不對勁了。
明明王子騰給她周旋的是公主伴讀,可是今日那公公宣讀旨意卻是侍讀。
伴讀,侍讀,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別。
公主伴讀,那是能夠跟公主一同聽課學習的,但是公主侍讀,那是給公主翻書研磨,伺候公主的。
雖說公主侍讀這身份也不算低了,也在薛寶釵的預料之中。
畢竟她家中行商,允她進宮已是不易。
可是不管寡而患不均,她這樣周旋,不知使了多少銀子才換來一個公主侍讀的身份。
可是林黛玉輕易就變成了公主伴讀。
人都道寶釵黛玉絕世無雙,如今聽著真是諷刺,可不是絕世無雙嗎?
人家林黛玉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
薛寶釵沒忍住,酸了林黛玉一句,林黛玉皺眉道:“寶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我一同住了這麼些日子,我什麼性情你難道不知道嗎?”
薛寶釵心道,性情好又如何?還是比不上身份之差。
一時又想,為什麼姨媽王夫人就能夠嫁進榮國府,她母親薛姨媽卻隻能嫁了皇商。
她自認什麼都不比賈家的姑娘差,可是如今生硬生生要被人壓一頭,叫她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
林黛玉道:“做不做公主伴讀先不說,我倒是想不明白了,爹爹自然是不會做這樣的事的,那到底是誰送了我的名字上去?”
賈母傷心道:“我的乖乖,如今官家都下旨了,可由不得你做還是不做。”
賈母心中亦是驚怒交加,不知道誰要這樣害她的外孫女兒。
薛寶釵跟薛姨媽立在一邊,心裏涼得不行,她選上公主侍讀,賈家滿府的人都來恭喜她,好似她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可如今林黛玉選上的還是公主伴讀,賈家各個都露出不情願的樣子來,賈母落淚,王熙鳳唉聲歎氣地罵道:“若是讓我知道哪個不長眼的送了妹妹的帖子進宮,我必饒不了她!”
寶玉癡癡傻傻,根本反應不過來:“寶姐姐跟林妹妹都要進宮了?”
寶釵眼淚霎時落下,平日裏她嫌寶玉不通事務,可是如今竟隻有寶玉還念著她。
林黛玉也從完全沒心理準備的消息中醒悟過來,知道剛才賈母跟王熙鳳等人的態度肯定是傷著薛寶釵了。
因而也跟寶玉一起過來,誠懇道:“寶姐姐莫要誤會,我才情學問都不如寶姐姐,寶姐姐可忘了,我在族學裏都是寶姐姐幫著我。”
寶釵也想起來,隻是,命運到底不公。不說親如姐妹,即便是親生姐妹,如王夫人跟薛姨媽,也有完全不同的命運。
林黛玉繼續道:“適才老祖宗跟鳳姐姐都是知曉我身子的,我身子不好,不如寶姐姐,若是進宮有個什麼事體,恐怕就是有去無回。”
林黛玉這樣一說,賈母當場落淚:“我的兒啊,快莫要說了,你母親沒了就要了我半條命,如今你要是再出個甚麼事,我必也活不下去。”
諸人連忙安慰賈母,林黛玉便拉了寶釵跟寶玉,低聲說道:“這裏我也不便多說,隻寶姐姐知曉,進宮對你來說或許是好事,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好。寶姐姐該是明白的。”
其實林黛玉這樣說,薛寶釵心中也明白,隻是到底意難平。
薛寶釵看了一眼哭得快要暈過去的賈母跟滿屋子著急忙慌的人,道:“先不說了,你這裏忙著呢,先請大夫過來看看吧。我那裏也要去準備準備,跟舅舅他們告個信。”
林黛玉點點頭:“你先去吧。”
寶玉看看寶釵,又看看黛玉,察覺到一貫要好的姐姐妹妹之間有些東西變了,心裏難受得緊,問黛玉道:“妹妹能不去宮裏嗎?大姐姐進了宮,便是再也沒有出來過了,我不愛那處地方。”
黛玉心中正有些煩躁呢,見寶玉遇事還是隻知道撒嬌,頓時也不太耐煩了,說道:“官家的旨意,是你我說不去就能不去的嗎?寶玉,你如今已這般年歲,府裏諸人哄著你玩,你是真不知道在外頭的人有多辛苦,還是知道了裝不知道,隻求自己開心?”
“你日常總說舅舅要你讀書,責問你,可是我問你,你那幾本書,可曾背下來了?我詩會上做不出詩來還要被姐妹們哄笑一番,你背不出那書來,為何就說不得你了?”
寶玉陡然被黛玉說了一通,心中委屈:“那是因我不愛背那些個科舉的書,若是換一本,我定然能夠背得。”
林黛玉苦笑:“單單是你知道科舉苦嗎?你為何不看看府裏如今,璉二哥哥已是說了不考科舉了,就剩下你跟環兒弟弟,璉二哥哥掙錢,打點府裏的事務,難道你是想叫環兒弟弟去考科舉,上上下下都供著你玩嗎?”便是做皇帝都沒有這樣輕鬆的!
林黛玉絲毫不拖泥帶水,好一通說教,寶玉心中委屈難受,想要反駁,說他沒有這樣想,不是這樣的,但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定定地站著,看著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