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姑娘?”一身紅衣的花無意,在風雪中,緩緩走來,“怎麼一個人在外麵,又被你家主子和夫人趕出來了?”
花無意話語裏的“趕”,明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趕”。
這一路,凡是見過那雲若夕和慕璟辰秀恩愛的人,都有一種被他們無形驅逐的感覺。
若換做旁人,被這般揶揄,怎麼也得尷尬一下,影七卻是一臉平靜,淡冷道:“主子和夫人已經歇下了。”
言下之意,你要是有事,改時間再來吧。
影七的平靜和淡然,讓花無意的眸光不經意的閃了一下。
顯然,他會錯意了。
影七雖然在之前和他雙人共騎時,對他出現了些和之前不一樣的反應,但那多半也是因為兩人太過靠近,男女身體會出現本能變化的緣故。
影七還是那個影七,沒有太多自我,也沒有太多情緒,心如冰玉,幽冷無情,眼裏和心裏,都隻有她的主子。
這一點,本是他所希望的。
可不知道為何,當他意識到這點,且對上那雙此刻看著他,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的眼睛,他的內心深處會湧出莫大的失落。
一直以來,花顏閣閣主都是知交深廣的人,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商販走夫,無一不以和花顏閣閣主有交情而洋洋得意。
但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的走進他的內心。
花無意和慕璟辰的確是一類人,聰明,睿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他們在本質上,卻是不同的。
慕璟辰是因為身處權利鬥爭的旋渦裏,才對所有人豎上了心牆,他的冷血狠厲,他的不折手段,都隻對敵人。
他是有親人的,也有不少朋友,而這些人,都在他的保護圈裏。
但花無意就不一樣了。
他唯一的至親,厭惡他,他信賴的朋友,背叛他,他曾經幫助過的人,轉身就能把他推入地獄……
在他一個人九死一生般的從雪國走到大寧時,他就已經明白,這個世間,他唯一可以相信且在意的人,隻有他自己。
所以他並不想和任何人有所牽絆。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人心都是他已經看透,且惡心透了的東西。
也因此,他所有和外界的交情背後,都摻上了利益,因為他發現,這世間,情感是最短暫的,唯有利益,才是恒久不變。
而做到這一點後,他就再也沒有受過傷。
可現在……
花無意看著影七那雙隻映著他身子,卻格外冷清的眸子,無聲的笑了。
怪他。
居然失誤了。
原本隻是想試探一下,影樓樓主種在人心裏的種子到底有多強,卻沒想到把自己搭了進去。
不過沒關係。
對他而言,這世間沒有任何可以影響他的東西。
他不是拓跋焱——很少喜歡什麼,一旦喜歡,就要不顧一切的去得到。
他是不允許自己喜歡任何東西的。
如果心髒不聽話,那就剜掉心髒。
反正他沒少對自己下手……
這也是慕璟辰為什麼會反對影七喜歡花無意的主要原因。
花無意這個人,對人狠,對他自己更狠。
一個為了奪走花家大夫人權利的人,而在自己身上下毒,插刀,甚至殺了不少忠心於他的人,真的不要期待他有正常人的心。
“你為何笑?”影七看著花無意笑起來,那豔麗無雙的神色,在天地飛雪間,美得驚心動魄,讓人挪不開眼睛。
但影七看著看著,卻莫名的感覺到一絲悲涼。
“笑自己蠢罷了。”花無意笑回答:“小七姑娘不必介意。”
做個小小實驗,卻一時大意把自己給搭了進去,這樣都不叫蠢,還有什麼能叫做蠢的……
如果一兩次的內心觸動是意外,那麼好幾次的下意識和情不自禁,就是異常了。
花無意和慕璟辰一樣,對別人的心看得很清楚,對自己的心,更是警醒。
他並不自欺欺人,喜歡了就是喜歡了,犯錯了就是犯錯了,
知錯就改就行。
反正,在親手埋葬那個被他叫做母親的瘋癲女人時,他就已經學會,如何埋葬自己的心。
這一次,也應該沒什麼問題。
”花無意抬眸看了一眼飛揚的雪花,眼裏卻沒有他剛才見到影七時的亮光,“既然你家主子和夫人休息了,那我明日再來好了。
隻是北國的風雪和大寧的風雪不同,看著小,殺傷力卻很大,哪怕穿著暖和的衣裳,在雪地裏站一會,也會凍個半死……”
花無意看著那些雪花,思緒不由自主的飄向了幼時學舞的時候,一個舞步踏錯,他便要被母親趕去雪地裏罰站。
一站,就是一天。
一病,便是一年。
所以——
“小七姑娘還是進屋守著吧。”
花無意回過神來,看向沒有情緒的影七,突然有些羨慕,這種被攝魂術洗禮過的工具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不錯的。
虧得自己之前還傻傻的以為影七對慕璟辰有感情,一個連感情是何物都不太明白的女人,如何會動心。
當時哭泣的影七,隻是因為要執行任務,而強行調出了情緒罷了。
麵對花無意的好心提醒,影七還是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他的情緒在見到她後,變了好幾次。
沒辦法,影七並不是像雲若夕那般敏銳的人,在麵對和慕璟辰一樣善於偽裝的花無意時,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而且花無意和影七的關係,與慕璟辰和雲若夕的關係,也是不同的。
雲若夕能看穿慕璟辰,除了她自己本身敏感外,還因為慕璟辰已經在她麵前卸下了偽裝。
但花無意在影七麵前,是沒有的。
於是乎——
看著影七眼裏的迷茫不解,花無意更覺得自己蠢到家了,連小心隱藏的關心都聽不出來,虧他之前還覺得自己的撩、撥成功了。
他輕嘲般的笑了自己一下,轉身離開了。
然而在走了一段距離後,他突然頓住,抬眸,頭上竟然多出了一把淡青色的傘,而身後,也多出了一個人。
身後是和冰雪一樣,又淡又冷的氣質。
花無意回頭,便對上一雙清冷,此刻卻格外認真看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