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莫辨(十二)

夙涼狠下心來,頓時現出了原形。六尾血狐身高三丈有餘,狹長的狐眼中閃爍著狠厲的光芒,在卷挾著無數透明利刃的狂風之中傲然挺立,口中發出一聲咆哮!

就算是今天死在這裏,也要讓這個膽敢以大欺小來欺負年輕老爹的不要臉大帝付出代價!

當初沒有自己的出現,老爹是不是眼睜睜看著這些姓孟的把他心愛的人給抓走虐待了?難怪那天看見玄元大帝和夜清輝、楚離月開打,老爹終於忍不住衝出來叼著自己親自上陣來對付玄元大帝呢。

當老爹用爪子撕裂玄元大帝身體的時候,心中有沒有想起這個叫做孟驚的人族雄性呢?他當時的心情是怎麼樣的?是依舊痛得刻骨銘心,還是覺得終於有所安慰?

想象著當初老爹因為修為不足被人生生將情郎搶走的心痛和羞辱,夙涼心中的怒火就衝冠而起。他怒吼一聲,高大的血狐就邁動兩條有力的後腿,像是一枚被發射出來的炮彈一樣衝向了麵前出現的人影。

孟恪此時的打扮相當簡樸低調,與那個被孟蓮實複活出來身著帝王冠冕的玄元大帝截然不同。

葛衣木簪,芒鞋布襪,這一身看起來十分平凡。隻是孟恪發黑如墨,目明如星,清臒自信,一身布衣卻不讓君王,卻完全不同於那些同樣打扮的普通人。

和身高三丈的血狐相比,原本就不算特別高大的孟恪就顯得更加渺小了。

但是在如同山傾天覆一樣狠狠砸向自己的血狐麵前,孟恪並沒有慌張,他隻是將一隻手舉起來劃了半個圓弧,一股銳利的風刃就憑空而起,向著血狐的額頭狠狠卷了過去。

風聲尖銳得像是女人痛苦的嘶鳴,如果被這股無形的力量射中額頭,就算是獸族強健的肉身也要重傷。

夙涼卻拚著遭受重創,銳利的獸爪已經狠狠刺向孟恪的小腹。

他有把握在被風刃擊中的同時撕裂孟恪的肉身,讓這個曾經被人族皇族欺淩的老爹得到兒子用血為他討來的公道!

額頭已經能夠感受到冰冷的殺氣,夙涼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可是向前撲出的動作卻不但沒有停止,反而繼續加速。

在他想來,爪子撕裂肉身的感覺將和自己額頭被重重擊碎的感覺同時到來,但是就在夙涼剛剛閉上眼睛的時候,一股雋永的花香突然從他周圍蔓延開來,預料中的痛感並未到來,獸爪下卻感受到了葛布的觸感。

夙涼猛然睜開眼睛,正看見孟恪悶哼一聲抽身疾退,而自己額前卻飄落下來一瓣粉色花瓣——正是桃知年親手給自己簪在耳邊發間的那朵桃花。

那朵桃花經曆了數月時間,卻依舊新鮮潤澤,仿佛仍舊在枝頭綻放。

夙涼愛它的美麗,喜它的清香,更多的則是對於桃知年那個嬌嫩完美的美人的不舍,所以雖然猜到桃知年的本命桃花會和他本身有所牽連,也不曾將它丟棄,反而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有時候簪在發間,有時候懸在襟前,有時候夙涼甚至故意用手指輕輕撫摸著,對著桃花說一些撩-人的話語,猜想著那邊鳴天嶺上桃知年是不是也能夠聽見看見。

現在這瓣桃花花瓣從他的額頭飄落,而花瓣中間還能夠看見一個小指頭大小的小孔,邊緣分外清晰,可見剛才那一擊有多麼銳利。偏偏這麼輕薄柔嫩的桃花花瓣,竟然給他擋住了這樣致命的攻擊,真是令人震驚。

夙涼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桃知年如此嬌弱美麗的模樣,桃花也這麼脆弱嬌嫩,居然能夠抵擋住這樣可怕的攻擊……而他居然被桃知年保護了……

不過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夙涼想起自己方才隻是觸碰到了孟恪的衣襟,卻根本沒有如所預料的那樣掏入他的小腹,隻是用玄力擊中了孟恪,卻讓他從容後退,這讓夙涼心中的惱怒更加猛烈。

想要和孟恪同歸於盡的念頭不僅沒有因為方才瀕臨死亡的感覺而消退,反而因為夙涼血液中的暴戾凶狠被激發而更加強烈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飄落在衣襟上的桃花花瓣,伸出手指將它撿起,用力在手中握了握,終於還是丟在了一邊。

血狐眼神中的狠戾讓夙九和孟驚對視一眼。兩個人都不明白為什麼夙涼一副能夠為了夙九拚命的架勢。

“夙涼,你走吧。”夙九雖然自來心黑,可是對於這樣一個多次幫助自己的同族卻終究還是有幾分感激的。這個後來出現的人族,就是孟驚十分忌憚的孟恪,他的實力確實強大,夙涼也不是對手。

如果孟驚無法安全離開,夙九也決不獨自偷生,那麼也沒有必要讓夙涼因此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夙九摟著孟驚,目光誠摯:“多謝你這些日子的幫助和照拂,你快走吧。”以夙涼的實力,如果想逃跑,至少是能夠全身而退的。

夙涼越發惱火,他根本沒有理睬夙九,而是向著遠處從容而立的孟恪呲牙發出了凶厲的吼聲。

孟恪看到自己必中的一擊居然沒有對夙涼造成任何傷害,心中也十分奇怪。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來是那朵桃花擋住了他的攻擊,救下了這頭血狐。這朵桃花上散發的氣息讓孟恪心中生出警惕,他負手而立,若有所思。

“竟然是鳴天嶺那株桃樹嗎?”孟恪眉宇之間一片醇和,“既然如此,就看在那位與我有過淵源的份上,我不要你的性命。你走吧。”

聽見眼前這個孟恪竟然說他和桃知年有“淵源”,夙涼心頭的怒火幾乎要衝破胸膛,孟恪讓他走對他來說就更成了一種羞辱。這會兒的夙涼已經不隻是因為夙九被人欺負而憤怒,更是因為桃知年被這個人族雄性提到而感到暴躁。

他孟恪有什麼資格說他和桃知年有淵源?就憑他那個糟老頭子的長相?他也配?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張老臉!

露出尖銳利齒的血狐化作一道紅光,濃鬱的血腥氣從他身上的每一根毛發都散發出來,向著孟恪湧去。

夙九不由麵色大變。

這是他們血狐一族壓箱底的手段,將自己全身的血氣和玄力混合在一起,從血狐身上的毛孔和毛發散發出去,形成一種獨特的血霧玄力。一旦被這種血霧玄力沾上,不管對方修為有多高,體內的血液都會被血狐的玄力侵入,進入一種血脈紊亂扭曲的混亂狀態。

如果沒有修為更高的血狐血液作為引子,就算是修為再高的強者都無法消除這種狀態。

可是使出這樣一招的血狐,自身的本命元血也會被消耗一空,要麼從此成為一個廢人,要麼就徹底喪命。

夙九剛才還在想,如果逼到最後一步,他就要用這一招將孟恒重創,就算是他和孟驚同死,也不會讓孟恒好過。

沒想到,他還沒有走到這一步,夙涼就如同遇到了殺父仇敵一樣,完全不顧後果地用出了這一招!

“夙涼!”夙九連忙阻止,可是夙涼的修為比他更高,他隻能急聲大叫,卻無力改變!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飄落了一片片粉紅色的花瓣,將三丈多高的巨大血狐籠罩在內。甜美的香氣鑽入每個人的鼻間,一個聲音帶著焦灼響起:“不要,阿夙!”

隨著這聲清亮而焦急的叫聲,粉紅色的花瓣旋轉起來,組成了一個不停旋轉的圓球,將剛剛從夙涼體內散逸出來的血霧玄力全都收束起來,柔和卻又堅定地向著高大血狐的身體推了過去。

“阿年?”夙涼將自己的本命元血和全部玄力全都逼了出來,作為攻擊孟恪的手段,立刻覺得自己進入了無比虛弱的狀態。可是沒想到這必殺的一手竟然被桃知年破壞了……

夙涼的身體瞬間縮水到了尺許大小。這樣微型的血狐怎麼看都是一個萌物,所以他血紅眸子中的狠戾和怒火頓時變成了撒嬌似的眼神:“你居然護著他?”這樣一句話就更像是在和孟恪爭風吃醋一般。

桃知年的身影在漫天桃花之中顯現出來,他還是原來那副打扮,粉袍綠帶,腰間懸掛著一支開得正好的桃花,精致完美的臉上卻是恚怒的表情。

修長的身影微微彎下腰,雪白纖長的手指輕輕將小小的血狐抱起放在自己臂上,另一隻手溫柔地撫摸著血狐的身體,語氣裏卻是充滿了氣憤:“阿夙怎麼能這麼衝動,為了這點小事就要用出這種損害自己的手段?”

粉色的桃花圍繞著夙涼的身體旋轉著,血霧玄力一點點滲入小小血狐的體內,夙涼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又回來了幾分,心裏也明白了,桃知年並不是阻止自己攻擊孟恪,而是不想讓自己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手段來對付別人。

這樣一想,夙涼的心裏就舒服多了。

不過想起剛才孟恪說他和桃知年很有淵源,夙涼就哼了一聲,把狐狸頭向著另一個方向一轉,根本不去看桃知年,更不回答桃知年的問題。

那邊的孟恪看見桃知年,不由眼前一亮,整個人禦風而來,衣袂飄舉,泠然如仙:“啊,你就是鳴天嶺的桃樹兄台吧?原來桃兄已經能夠化成人形了,實在是可喜可賀。”

聽見孟恪過來套近乎,似乎真的還和桃知年認識,夙涼心中的惱怒更盛。小血狐爪子一蹬,起身就想從桃知年的手臂上跳下去,卻被桃知年眼疾手快地雙手抱緊,更加收攏在懷裏不肯放手:“阿夙現在還受著傷,不要調皮。”

夙涼這會兒確實沒有完全恢複,被桃知年抱著竟然無法掙脫,可還是很惱火——於是小血狐舉起前爪對著桃知年那隱隱閃爍著光澤的衣袖上就是狠狠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