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月對桐哥兒的身份產生了好奇心,竟然就這樣跟著他上了車,坐在了車廂中軟軟的坐墊上。
汾州距離神京有萬裏之遙,以剛才看見的速度來說,這馬車比一般的馬車要快上四五倍。從汾州趕過來,如果不惜一切的趕路,一天一夜就能夠到達。
可是如果是這樣,派一頭飛行異獸就可以將桐哥兒和他的乳母下人輕鬆帶到神京,根本不需要采用這麼多手段,比如玄器、比如刺激馬兒的潛能等,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楚離月心中的疑問一個個冒出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用神識看得清楚,那個迎客明明之前還想繼續阻攔她,可是看見了桐哥兒馬車旁邊的侍衛之後就無聲退下了。而那個侍衛,當時身體微微晃動,做了一個極為隱蔽的手勢。
這一切都讓楚離月對桐哥兒的身份充滿了好奇,心中更是升起了各種猜測。她嘴角含著微笑坐在桐哥兒身邊,對麵的乳母低著頭,不敢看楚離月的眼睛,隻能在楚離月轉頭和桐哥兒說話的時候偷偷用不滿的眼神對著楚離月的背影發射怨意。
馬車暢通無阻地進入了百草嶺下的越家大門,沿著寬闊平坦的灑金黑石大道向著山頂輕快地駛去。
馬蹄踏在石板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音。
桐哥兒的小臉上帶著喜悅,拉著楚離月的手呱唧呱唧說個不停。
果然,不出楚離月所料,他是越家的旁支,名叫越川桐,今年七歲,剛剛開始修煉。這一次是他的哥哥派人將他接到神京來觀禮的。
越川桐口齒伶俐,不過畢竟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子,喜歡的話就一直說好幾遍都不厭煩,有些事情卻不太知道。比如說那位被他掛在嘴邊,隻會用“很厲害很厲害”形容的哥哥,到底是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他竟然都說不出來。
據他所言,他見到這位哥哥的次數並不多,但是看起來並不曾影響他對於哥哥的孺慕之情。
楚離月聽著他不停重複的話,童言稚語,竟然也不覺得厭煩,而是笑眯眯地時不時接上幾句,偏偏還很讓越川桐認可,他說得越發帶勁了。
那邊沉默良久的乳母終於鼓起勇氣打斷了這兩個人的對話,輕聲說道:“桐哥兒,馬上就要到春滿堂了。”
楚離月坐在馬車中,卻對周圍的一切了若指掌。
越家這百草嶺中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藥田,像是層層梯田一樣在山上展開。不同的藥物種植在不同的位置,不過長勢都很不錯。就連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還是有不少人在藥田中勞作,有的在鼓風,有的在布雨,有的彎著腰小心翼翼地不知道是在做什麼……
而此刻位於百草嶺主峰頂部的春滿堂之中,更是熱鬧非凡,張燈結彩。
越秀瑩穿著一身繡滿百草的衣裙,十二幅的裙擺光華燦爛,胸前的瓔珞璀璨生光。她的發髻被高高挽起,簪著一枝雅馨重瓣金邊蘭花,將她的臉龐襯得更加秀美多姿。
這是越家家主的傳統服飾,能夠穿上這身衣裙,對她來說簡直像是夢一樣。越秀瑩竭力維持著嚴肅鄭重的表情,可是眼神中的喜悅卻泄露了她無法控製的內心情感。
在她的身邊,穿著一身朱紅袍服神情穩重的是她的夫婿萬俟續。
他們夫妻二人坐在大堂後方的雅閣之中。
雖然還未曾繼任家主,如今以家主身份上前招待客人的仍然是越貫仲夫妻,可是越秀瑩和萬俟續聽著外麵那一聲聲的恭賀,神情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楚離月看著被賓客和恭賀聲包圍的越貫仲,看著越秀瑩這對難掩興奮喜悅的夫妻,嘴角的弧度慢慢勾起,帶著幾分冰冷。
越貫仲也算是誌得意滿,如願以償,他依舊是一身書生打扮,隻是今天的袍服顏色也帶著明顯的喜氣,不再是平時的青袍素帶。
他坐在大堂中央,除非是重量級的客人,一般也不用起身前去迎接。
就在這時,一個全身黑衣的侍衛突然從陰影中閃了出來,單膝跪地呈上了一個蠟丸。
越貫仲神情有些不悅。不過他也知道,在這個時刻呈上來的密報,絕對是事關重大,不能耽誤。
對著身邊的族老點點頭,示意他們先負責招待客人,越貫仲起身走到屏風之後,捏開了手中的蠟丸,將蠟丸中的紙條展開。
越貫仲的瞳孔猛然縮小,手掌竟然一抖,差點將紙條掉了下去。
楚離月沒死?她竟然活著回來了?龐家的那場火果然是她的手筆嗎?難怪龐家竟然一個人都沒有跑出來!
晉王的冠龍峰別苑也著火了……桓雲澈下落不明,長春門的三位弟子生死不知……恐怕又是被楚離月殺人焚屍!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楚離月下一步會如何?
她會不會對越家動手?
越貫仲活了將近百歲,也經曆了無數風雨,此刻雖然心中緊張,目光閃動之後卻還是冷靜地吩咐了下去。
“來人,請各位族老到明心室!”
他目光一轉,大步走到了雅閣之中,吩咐越秀瑩夫妻前去百草嶺後山去請兩位供奉出山。
今日是越家的大事,也是他的女兒女婿的大事,不管如何一定要將今天的家主繼任大典好好舉辦下去!
楚離月不來則罷,來了就讓她知道知道,他們越家不是已經被打殘了的龐家,也不是那個徒有親王之名卻無實力的桓雲澈!
越貫仲做事老辣,不過半個時辰就把所有的布置都吩咐了下去,讓手下靜悄悄地去處置,不要驚動今天的客人。
楚離月聽著越川桐嘰嘰喳喳地講述著自己的各種見解,時不時地點頭,很快就把越川桐的家庭情況弄清楚了。
越川桐口中的哥哥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哥哥,而在他的家中,還有兩個比他隻小一歲的龍鳳胎弟弟妹妹,是他的繼母所生。他的哥哥因為資質出眾,早早就遷來了神京,但是他的父母卻因為各種原因仍舊留在汾州老宅。
因為距離遙遠,更因為他的哥哥修為提升,不停地出門遊曆,所以越川桐已經有兩年不曾見過哥哥了。
不過是七歲的小孩子,兩年不見的人很容易被忘卻。而且聽起來,更沒有什麼人在他耳邊提醒,所以越川桐連他哥哥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這一次家主繼任大典,他的哥哥派人來接他到神京觀禮,卻不曾邀請父母,這也讓繼母和那對龍鳳胎兄妹十分不悅——這是楚離月從跟隨他的乳母丫鬟的情況上看出來的。
越川桐一行的車馬並不多,隻帶了一個乳母,兩個丫鬟,兩個男仆。這應該是由繼母安排的下人實在太過簡單,而且看起來一路上做主的應該是這個乳母。偏偏這個乳母的表現實在是不怎麼讓人讚賞,看起來總有些什麼心虛的東西在努力掩飾著。
護衛倒是有四名,一名居然是成珠修者,其餘三位都是凝珠修為。這個配置雖然算不上太過豪華,可是和越川桐的下人相比卻明顯陣容強大太多。
一個能夠用成珠修者護送的旁支少爺,卻隻帶著這樣上不得台麵的下人,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協調。
而且那個成珠修者正是和門口的迎客打手勢的那個,楚離月對他的身份表示懷疑。
一個小小的七歲幼兒,資質堪稱低劣,身邊為什麼有這麼多古怪?
聽見乳母說要到春滿堂了,越川桐的眼睛亮了起來:“哥哥來接我了嗎?”
外麵的護衛頭目,那個成珠修者開口道:“三公子如今居住在春滿堂之後,我們這就將桐少爺送過去。”
越川桐明明已經有些疲憊,可是聽到能夠見到哥哥,卻一下子精神起來,坐直了身體,拉著楚離月的袖子說道:“月姐姐,我哥哥可厲害啦!”
楚離月笑了起來,就這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這樣的話她已經翻來覆去聽了不知道多少遍。越川桐雖然忘記了哥哥的名字,雖然不記得哥哥的長相了,但是卻牢牢記得當初親生母親說過的話,說自己的哥哥是一個修煉天才,是越家最有出息的子弟。
“好。”楚離月笑著說道,“桐哥兒的哥哥最厲害了。”
她已經看見了春滿堂,那是峰頂的一片白牆碧瓦的建築群,一批批賓客正在各位越家族人的陪同下進入其中。
而馬車現在卻向著山路的另一個岔口拐去,並未沿著主道繼續向上行駛。顯然,馬車是要繞到百草嶺後山,將越川桐送到他哥哥身邊。
楚離月低頭看著身邊的小男孩,抓起了他的小手,輕輕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他的掌心:“謝謝桐哥兒將我帶過來,我要走了。”
越川桐有點不舍,不過想起馬上就要見到哥哥,心情就好了許多。他感覺到自己的掌心一熱,不由睜大了清澈的眼睛。
楚離月低聲在他耳邊說道:“這是我送給桐哥兒的禮物哦。”
越川桐抬起手來,看見自己的掌心部位突然多了一個小小的火焰圖形。他睜大眼睛看著楚離月,楚離月豎起手指在唇前“噓”了一聲。
楚離月此刻微微側身,正好將越川桐的手掌和自己的手掌動作擋住,不管是對麵的乳母,還是時刻留意車廂內動靜的成珠修者,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
“如果有壞人欺負桐哥兒,你就使勁在這裏搓上三下,火焰寶寶就會出來保護桐哥兒喲。”楚離月的聲音很低,就在越川桐耳邊,越川桐的小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連連點頭,覺得這個大姐姐果然很好玩。
“好了,我要走了,桐哥兒再會。”楚離月讓馬夫停下來,對著越川桐擺了擺手,跳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