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孟千凝的話,華歌遠微微勾起了嘴角,他的唇色比一般人要淺淡得多,這樣的笑容也顯得格外淡泊:“我若是女子,哪裏還能等得到娘子呢?”他對著楚離月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個頗有韻味的微笑,“娘子說,對不對?”
楚離月一抬眼,就看見華歌遠低下的臉上,那雙眼睛裏跳動的幽夜鬼火,像是寒夜中徘徊千年無路可走的幽魂,尋找著能夠附身和解脫的道路。那樣的眼神,讓人全身都忍不住發冷。
她微微蹙起了眉頭。如果華歌遠早就知道這具身體裏的神魂已經不是李月月本人,那麼他這一連串的舉動,以及剛才的似乎別有意味的話語,用意何在?
華歌遠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楚離月的肉身,看向那個虛無中的神魂。楚離月莫名地有一張被他看透的錯覺。
楚離月抿緊了嘴角,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孟千凝根本沒有看出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她笑著伸出一根春蔥般的手指指向華歌遠:“喂,大師兄,你再在我麵前炫耀你們夫妻恩愛,我可就不請嫂子喝最好的阿含茶了!”
華歌遠抬頭,那個謙和溫柔的大師兄立刻就回來了。他對著孟千凝笑了起來:“好吧好吧。”他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我今天還沒見到小師弟呢,剛才小師妹從那邊過來,是不是去星海殿找小師弟玩去了?”
孟千凝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生硬:“沒有。我找他做什麼?”似乎是覺得自己口氣不太對,她連忙放軟了聲音說道,“誰要跟你們玩,我都長大了,又不是小姑娘了,玩什麼玩?
楚離月聽出來她的語氣不對,連忙抬起頭來,正看見孟千凝大眼睛中閃過的一點淚光,以及迅速低下的小臉。
華歌遠卻猶如未覺,仍然興致勃勃地說道:“不如我傳信給小師弟,叫他過來,咱們正好在你這裏聚一聚。”
楚離月心中升起警惕。方才華歌遠明明逼著她在星海殿看那個冒牌的清輝表演真人秀,他難道不知道清輝在不在?現在卻對孟千凝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孟千凝把頭轉到一側,用後腦勺對著楚離月和華歌遠,冷冷說道:“叫他做什麼?要是大師兄非要叫他過來,就自己到外邊等他去吧,我隻和嫂子兩人去喝茶,你們都不要來了。”
說著,她就挽住了楚離月的胳膊,拉著楚離月向前走去,竟是要丟下華歌遠,單獨帶著楚離月進去的架勢。
華歌遠一直握著楚離月的手不曾鬆開,此時被她一拽,不得不向前走了一步跟上了孟千凝的步伐。
他歎了口氣,輕聲問道:“怎麼了這是?小師弟又惹你生氣了?”
孟千凝雖然倔強地不肯把頭轉過來,可是她呼吸的變化和肩膀的微小動作,已經足以讓人發現她是在哭泣。
華歌遠的臉色嚴肅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嚴厲了:“怎麼了?清輝這家夥做了什麼事情?別哭,告訴師兄,師兄去教訓他!”
孟千凝恨恨地說道:“如今他是什麼身份,哪裏還有人敢教訓他?現在他不管做什麼,都會有一群人來奉承拍馬,我們又算是什麼?”
楚離月暗地挑了挑眉毛,那就是清輝現在真的已經是人族第一強者了,人人敬仰的夜影帝君。不過,從清輝的描述中來看,他從來沒有因為這個對師兄師妹有任何改變,還是如以前一樣對待他們,把他們當成自己的親人。
或者說,因為海音帝君的戰死,他更加重視這唯二僅存的親人了。
否則堂堂夜影帝君怎麼會為了哄師妹開心,就變成金焰黑翼虎賣萌,結果被那些來赴宴的人族強者們抓了個正著呢?
想到這裏,楚離月心裏對於孟千凝剛剛萌生的一點好感立刻煙消雲散。
華歌遠的眉頭皺了起來,大師兄的氣勢陡然出現:“他敢!不管什麼時候,他也是我的師弟,你的師兄!他敢欺負你,我就敢收拾他!說,他到底幹什麼了?”
孟千凝搖著頭說道:“別問了,師兄沒對我做任何事情,是我自己的問題。”
華歌遠見她執意不說,也沒有辦法,隻能歎氣道:“回頭我就去找師弟跟他好好算算賬!”孟千凝連忙阻攔,逼得他發誓絕對不因為這件事情去責問清輝,才算是放下心來。
楚離月一直沒說話,她算是看出來了,孟千凝心裏那個人分明就是清輝,而不是華歌遠。
如果剛才孟千凝真的也去了星海殿,很可能也看見了那個假清輝和人滾床單的場景,所以她才傷心流淚返回,結果卻遇到了華歌遠。
華歌遠哪裏是不知道孟千凝為什麼傷心流淚,他根本就是故意在刺激孟千凝。難道他設計這麼一個圈套,讓人冒充清輝和慕清溪——多半是慕清溪——滾床單,就是為了刺激孟千凝?
然後孟千凝因愛生恨,就會被華歌遠忽悠著去陷害清輝?
嗯,這就說得通了。因為華歌遠的人設不允許他去撒嬌讓清輝變成老虎哄自己開心,所以這個任務就需要孟千凝去完成。
可是孟千凝喜歡清輝,華歌遠直說的話,孟千凝絕對不會同意。
所以他就布置了清輝和別人偷-情的場景,讓孟千凝親眼目睹,然後被華歌遠名為關心、實為挑撥之後,孟千凝產生了對於清輝的深深恨意,所以抱著“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的想法,要把清輝毀掉。
把整個事情捋了一遍,大致上連在了一起,楚離月覺得自己解決了一個困擾自己和清輝許久的問題。
當然,真正困擾清輝的問題其實是,大師兄為什麼要害他,目前還沒有線索。
楚離月不由想起剛才華歌遠強行抱著自己觀看真人秀時候的表情,突然有了一個猜測:難道是他懷疑李月月和清輝有私情?
我擦,這個猜測太恐怖了。
清輝甚至連提都沒提過華歌遠還有個妻子,不至於這麼狗血吧?
可是,一個男人非要自己妻子看別的男人滾床單,如果不是特殊愛好的話,恐怕真的是因為懷疑這個男人和自己的妻子有點什麼關係吧?
難怪每次華歌遠看她的眼神都那麼奇怪,難道是懷疑自己被綠了?
楚離月心思電轉,似乎發現了一個新世界啊。
回頭見到清輝,一定要好好問問他,他到底做了什麼會讓華歌遠產生這種誤會。說起來,清輝這家夥似乎對於這方麵很遲鈍啊,他竟然會以為孟千凝喜歡的是華歌遠,明明孟千凝心裏眼裏全都是他啊,傻瓜。
華歌遠帶著楚離月在孟千凝的住處坐了一個時辰,喝了幾杯阿含茶,才乘著白蓮花飛回了前峰的住處。
阿含茶確實不是凡品,一口飲下去,楚離月整個人的神魂都振奮了起來,和這具身體的契合度也高了不少。楚離月心中是抗拒的,她才不想和這個身體百分百契合呢,到時候想走都難了。
回到住處,進了房間,沒有了外人,華歌遠的偽裝立刻就卸了下來。
他冰寒著一張臉,雙目冷冷地看著楚離月,眼神裏的殺機毫不掩飾:“你是誰?”
楚離月挺直了腰,沒想到他突然要攤牌。之前感覺他好像一直要演下去,現在怎麼突然改變了主意?
既然華歌遠早已發現,楚離月也不想徒勞掩飾。
想要冒充一個男人的妻子,哪怕是並不多麼親密的妻子,既沒有原主的記憶,也沒有什麼熟人提點,當然都是很難的。隻要對方稍稍留心,就能戳破楚離月的偽裝。
就比如李月月到底有沒有給華歌遠親自下廚做過飯、做了什麼飯菜、華歌遠到底喜歡不喜歡,生活中隨便一件小事,就能辨認出楚離月的真假。
她不在偽裝成畏縮怯懦的模樣,腰背挺直,脖頸和肩膀之間拉出優雅而矜持的弧度:“你好,這位公子在詢問女士之前,不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仍然是同樣的五官眉眼,仍然是坐在大床邊上,隻是神情和姿態有了變化,眼前的女人似乎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的眼神堅定,目光犀利,語氣平和,卻不乏自信。這是一個經常掌控全場的女人,並不是一般被人控製命運、習慣服從的女人。
華歌遠的眼神閃動:“我?天玄宗定海峰海音帝君座下大弟子,華歌遠。”
楚離月看著他點了點頭:“久仰久仰。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火鳳傭兵團團長,你叫我火鳳就好。”她不確定華歌遠是否知道自己,於是拋出了一個和天元帝國楚家家主相同的綽號來試探。
“火鳳?”華歌遠重複了一下,“另一個世界?不就是玄元大陸嗎?”
楚離月搖了搖頭:“玄元大陸?從來沒聽說過,我們那裏是地球。”
華歌遠有些茫然,楚離月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似乎一直以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直到現在,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他從來沒想到過的因素,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楚離月趁機問道:“這裏是什麼世界?我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裏?”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華歌遠,他猛然扭頭,雙目射出淩厲的光芒:“說,你怎麼會海潮清音功法?”
楚離月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怎麼知道我修煉了海潮清音功法?”她臉上假作驚訝,心中卻開始猜測,難道她進入幻境的契機或者說關鍵詞,竟然是海潮清音功法嗎?
華歌遠設置了一個類似於陣法或者幻境的東西,隻有修煉過海潮清音功法的人或者神魂才能被傳送到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