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其他修者，到了玄力無法使用的地方，自然是束手無策、心中慌亂，可是對於楚離月來說，這一點的影響雖然是有的，但是還不至於就此放棄。
這一次是為了給清輝找回頭骨，不用清輝說明，隻看他前所未有的謹慎姿態，楚離月就能猜到頭骨對他來說的重要性，一定遠遠超過其他身體部位。
那麼，稍微冒一點險，楚離月也覺得是能夠接受的。
不過由此而來的一個後果就是她不能隨時催動大陸山河珠來觀看立體地圖了，也不太方便和清輝隨時傳送到對方身邊了，至於洞天，聯係也變得若有若無，大概到了緊急關頭可能還能拚命躲進去，隻是平時也不方便召喚了。
習慣了身體的狀態之後，楚離月想了想自己當初看到過的陵墓模型，向著前方走去。
黑虎也沒有飛行，而是無聲無息地跟在楚離月腳邊，仿佛是她的一團影子，根本沒有任何存在感。
向著深沉灰暗的霧霾深處走去，楚離月手中握著清雪，腰間還掛了一柄長刀，步伐穩定，速度不快不慢。
一步，兩步，三步……百步之後，楚離月感覺到自己已經十分緩慢的心跳居然徹底停止了，體內的血液也完全凝固，連體表溫度都與周圍的環境保持一致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和真正的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隻是她體內的玄力仍舊縮在某個小小的花骨朵之中，雖然沒有開始流轉，但卻是以一種不可思議、前所未聞的方式支撐著整個肉身的運轉。
楚離月感覺到自己的生機和玄力一起，化作了一個小小花骨朵藏身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中。那裏原本是玄竅所在的空間，如今卻被這個花骨朵取代。
正是靠著這個花骨朵，她的肉身依然能夠自如使用，而不是僵硬老死、腐爛衰敗。
【這真是活死人了。】幸虧和清輝的聯係不是靠著玄力，而是靠著他們那種冥冥間的神魂契約，現在兩人還是能夠輕鬆交流。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亦有大機緣。】走過生死鴻溝的鐵索橋之後，清輝就反常地沉默，這時才拋出了一句很是值得人深思的一句話，引得楚離月不由心中一動。
是啊，人體是最玄妙的一個小世界，自認為科學昌明的現代社會，也仍然無法真正了解生命的奧秘。那麼在這個神奇的異世界裏，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和手段，也許也會對生與死之間有著獨特的認識。
像這一次，她居然親自體驗了一番從生到死的肉身改變，全程清醒，這樣的經曆在上輩子是絕對不會有的。
到底是什麼控製著人的生命？同樣一具肉身，在生與死的狀態之間到底有什麼根本變化？
似乎有一種玄妙的感覺從楚離月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如同夏夜的流星，來不及思考就已經墜落消失。楚離月隻能盡量死死記住這種感覺，留待以後詳細思考驗證。
【這倒是有點像我上輩子聽說過的僵屍。】楚離月想起了上輩子影視和文學作品中的僵屍形象，不過她現在的狀態比僵屍還是高級多了，至少楚離月覺得自己神智清明、思維敏捷，與正常狀態沒有區別。
霧霾中無數灰白色的霧氣流動不休，像是無孔不入的盜賊，時時刻刻在楚離月身邊旋轉，好像隨時準備鑽入她體內，卻被楚離月頭頂上的紫玉簪散發出來的微光消滅一空。
【不是不能使用玄力嗎？】楚離月這才想起自己頭頂上的紫玉簪也是需要玄力支持才能運轉的。
清輝已經消失不見，楚離月卻能感覺到，他就藏在自己腳邊的陰影裏。
【紫玉簪的玄力，與修者的玄力不同，不含生機，不會激發這裏的陣法攻擊。】
楚離月腳下一頓，發現前方霧霾之中隱隱立著一個人影，即使楚離月越走越近，那個人影也依然矗立不動。
握緊了手中的短匕，楚離月小心靠近，慢慢看清楚了對方的打扮。
玉冠錦袍，身形修長，隻看那件外袍的樣式，楚離月就知道這應該是當初沈家派進來的那批人當中的一個。
根據沈家的介紹，這些人幾乎全軍覆沒，這位站在這裏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失去了性命。
楚離月故意放重了腳步，對方依舊是毫無反應。
她抽出腰間的長刀，用刀背輕輕敲了敲對方的肩膀。
撲通一聲，這個一身藍色錦袍的男子竟然一下子就撲倒在地，身上的衣服瞬間破爛成灰，看起來好像是已經在這裏站立了百年，衣服都被時光腐蝕了一樣。
【這就是鴻溝之內死氣的威力。】清輝淡淡說道。
如果有玄力護體，就會引得大量死氣聞風而來，向其發動攻擊，從全身無數毛孔進入肉身之內，慢慢磨滅吞噬修者的生機，直到修者死亡。
但是，如果沒有玄力護體，這些霧霾中的死氣更是會進入已經轉化為死亡狀態的人體內，將生人徹底轉化為死人。
這個死者，恐怕就是努力用玄力來保護自己、驅趕死氣，結果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死氣前來，從肉身到衣物都已經被徹底腐蝕了。
所以，楚離月頭頂上的紫玉簪才是最合適的解決辦法。
清輝最初在雕刻紫玉簪的時候，就已經把陵墓中的死氣考慮在內了。
向前走了不久，霧霾慢慢開始變淡，原本被掩蓋的寢陵也漸漸露出了真實的麵貌。
楚離月仰頭向前望去，隻見高高的兩根漢白玉華表豎立在白色大理石鋪成的巨大廣場之上，一眼望去就給人一種神聖沉穩的感覺。
而在漢白玉華表之前，則是無數級青金石鋪成的台階。
拾階而上，越是向上走，霧霾越淡，最後竟然漸漸消失。而楚離月一直隱隱感覺到的那種壓力，也隨之減弱了許多。
高高的穹頂上，懸掛著一輪明月——這讓楚離月想起了那次在玄元大帝陵墓中的遭遇。看起來，這裏真的和玄元大帝陵墓是同一批人負責設計建造的，連這樣的陣法都是幾乎相同的。
【是不是應該恭喜你，享受了與玄元大帝一樣的待遇？】
楚離月調侃了清輝一句，難道當初那些人暗算了清輝之後，又良心發現，給他恢複了名譽不成？否則又是以什麼理由將一個“人族叛徒”安葬在這樣豪華的大墓之中呢？
清輝冷冷哼了一聲：【天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他雖然不死不滅，但是在被囚禁的那段時間裏以及被分屍鎮壓的最初，卻也是失去了很多對於外界的感知的。
尤其他的神魂，其實也因為肉身被分解而遭受了重創，不得不沉睡了千年才慢慢恢複。
這之間發生的事情，他也不太知道。
但是，囚籠就是囚籠，並不會因為這個囚籠裝飾得華美一些，就改變它的本質。
楚離月站在兩根巨大精美的華表麵前，看著華表後麵翻滾不休的白色雲海，口中讚歎起來：【這裏的景色真是壯觀，是不是你當初在定海峰上，就是這個樣子的？】
清輝歎了口氣，回答了一個字：【是。】
天玄山很大，七座主峰錯落有致，彼此之間相距數百裏，不過當時來說都是飛行不了多久就能到達的距離。
從他被師尊帶回天玄山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住進了定海峰。在他心裏，一直把師尊當成母親一樣愛戴敬重，而定海峰就是他的家。大師兄和後來的小師妹，也都是他的親人。
師尊住在峰頂，每日在雲海頂端安坐修煉。
大師兄住在前峰，負責接人待物，打理日常事務。
他住在定海峰的山腰上，這兩根華表就是他的住處的標誌。隻有內門弟子才能走入華表之後，進入他的地盤。
後來，小師妹來了之後，就住在他附近的湖畔，師尊專門為她開辟了一個新的洞府，全部用各種花樹和藤蔓妝點，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小師妹十分喜愛。
楚離月感覺到清輝此刻的心潮起伏，也猜得到當他隔了這麼多年再次看見自己的舊居時候，會是多麼複雜的心情。
【那天你不是去看定海峰了嗎？怎麼還是這麼激動？】楚離月想起那天他們一起去天玄山時候，清輝自己飛了數百裏去尋找故居，花費了不少時間呢。難道那天沒有看到定海峰？
果然，清輝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苦澀，幽幽說道：【天玄山還是天玄山，但是定海峰卻不見了。】
那天他認出了天玄山果然是之前他們宗門所在之地之後，興奮地作別楚離月飛了回去，想去看看定海峰如今的模樣。
清輝想過，定海峰可能會破舊不堪，人跡罕見，房屋坍塌……可是他沒想過，定海峰會消失不見。
真的一點曾經存在的痕跡都沒有了。
清輝無法相信，振翅狂飛，將整個天玄山幾千裏方圓都飛了一個遍，確定其他六座山峰都在，隻有定海峰消失了。
他呆呆地在記憶中定海峰應該在的地方蹲了好久，一直到楚離月呼喚他，才來到了楚離月身邊。
現在，眼前卻突然出現了闊別已久的定海峰，他能不激動嗎？
楚離月聽了才知道，原來定海峰已經不見了——她眨了眨眼睛，隨口說道：【這裏不會就是原本的定海峰吧？】
話一出口，兩個人就同時一愣，覺得這個可能性不能說沒有。
如果真的是按照玄元大帝的待遇來安葬清輝的話，這裏還真的可能就是原本的定海峰呢。
楚離月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如何判斷，隻能對清輝說道：【你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