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有時候就執拗非常,完全不肯改變主意,無論是楚離月的勸說,還是兒子的哀求,都無法讓老人家改變要親自帶楚離月去看楚輅舊居的決定。
最後,還是楚離月和老人家的兒子商量了一下,找了一台軟轎,兩個兒子帶著兩個孫子抬著老人家回了一趟福壽裏。
楚離月騎著黑鱗鐵馬,小黑虎蹲在她的身前,小狐狸坐在她的身後,楚義亭三人和數十名戰神衛簇擁在她身邊,浩浩蕩蕩的隊伍開進了福壽裏。
楚義亭等人雖然也知道福壽裏是楚家領地中的貧民窟,但是卻從來沒有真正深入其中考察過。現在看見眼前的破敗景象,想起當初楚輅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也不由一個個麵帶不悅。
據說以前楚輅的父親也曾經做到楚家中層管理人員的位置,具體負責什麼工作楚離月現在也不清楚,因為楚輅很少提起自己的父母。
楚輅剛剛出生的時候,家境還很不錯。隻是在他三歲,楚轍一歲的那一年,楚輅的父親不知道為何得罪了當時的鎮國公世子楚熿。
這兩人的地位對比這麼鮮明,楚熿又是一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將楚輅的父親從一個管事直接免職成一個普通楚家族人還不夠,還派人將他們一家趕出了住處,逼得他們不得不在福壽裏找了一塊空地自己蓋了一個小院子生活。
可是楚熿還不肯罷休,沒有他的許可,楚輅的父母找不到任何工作,隻能去做最廉價的體力勞動,虧得楚輅父親修為還不錯,勉強維持一家人能吃飽肚皮。
這種情況直到後來楚輅長大從軍才有所改善。事實上,楚輅當初從軍都差點被楚熿攪黃了,如果不是楚輅早有防備,留了一手,連從軍這一條楚家子弟最基本的出路都會被楚熿堵死。
也正是有了楚輅的前車之鑒,楚轍從軍時才沒有栽個跟頭。
楚輅在軍隊裏表現很好,勇悍向前,仁厚待人,所以很快就升成了中級軍官。這對於楚輅的父母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也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兒子有出息了,他們一家總算有出頭之日了。壞消息就是,楚熿怒了,他絕對不允許被自己踩在腳下的人試圖翻身。
所以,當楚輅成珠之時,聽到的不是家人的恭賀和欣喜,而是父母雙雙自殺的噩耗。
在此之後的楚輅做了什麼,如今是一片空白。
因為那幾年的時間裏,楚輅去了哪裏,見了什麼人,有什麼奇遇,一直是很多關注戰神大人的人最重視的問題。
因為在幾年之後,楚輅再次出現,就從一個成珠四階變成了成珠七階。
所有人都認為,這其間,楚輅一定有什麼奇遇,才會跨越了一個中等資質的修者幾乎一輩子都不可能跨過的門檻,進入了當世強者的行列。
他在陣前與北漠國師黎難對抗時,臨場突破成珠八階,重傷之餘,將黎難一槍刺穿胸膛,斬斷了黎難的首級,帶領麾下親兵以少勝多,打了一場令世人矚目的漂亮戰役。
回京述職後,楚輅悍然殺入鎮國公府,將鎮國公世子楚熿提到了父母墳前,砍頭血祭父母。然後將楚熿的首級扔到了老鎮國公的病榻前,直接將老鎮國公氣死。
而桓左哲對此根本沒有深究,反而順水推舟地將鎮國公的爵位冊封給了楚輅。
不需要任何證據,楚離月已經能夠感受到,當初楚輅提刀前行的步伐之後,隱藏著皇帝陛下無人看見的身影。
桓左哲本就忌憚楚家,看到楚家內訌,自然是樂見其成。
很可能他也在乾道宮和楚輅見麵密談,允諾隻要楚輅憑著自己的實力搶到了楚家的控製權,他就將鎮國公爵位賜給楚輅。就像他對楚離月許諾過的那樣。
楚輅登上楚家家主和鎮國公的位子,看起來是對於楚家實力的加強。一個成珠八階的高手家主,必然會帶來家族的興盛繁榮。
但是,換一個角度來看,這對於楚家長遠來看並非什麼好事。
因為這意味著,楚家家主的繼承體係被打破,傳承了千年的規則被踐踏。從此之後,並非由嫡長和血緣來決定家主的人選,而是由個人實力和狠辣來決定。
戰神世家,隔不了幾代就會出現一位威震大陸的戰神的楚家,如果全族修者都有了這樣一份認知,那可就是埋下了一顆顆不知道何時會爆炸的炸彈。
因為誰也無法保證,楚家新晉的戰神必然就會是原本家主的嫡係繼承人,相反,一般情況下,那些家主的嫡係子孫並不容易成為修為第一的楚家子弟。
那麼,楚輅能夠憑著自己力壓同族的武力,斬殺之前的鎮國公世子搶走爵位和家主之位,新晉戰神為什麼不可以?
這大概就是桓左哲所期待的一天吧。
所以,楚離月當上家主,桓左哲大概也是笑著看著自己當初埋下的種子,一點點成長、綻放,心中充滿希望。
一個女人都能憑著自己的實力當上家主,為什麼我不能?這樣的疑問可能會常常出現在楚家強者的腦海裏。
隨之而來的就是,當初楚離月帶兵踏平了龐家,為楚家遭受了多年的暗算出了氣,對楚家立下了大功,才能夠得到族老會的支持。那麼,後人想要走同樣的路,大概也隻能把目光放在四大世家其他三家身上了。
四大世家之間的平衡和妥協一旦被打破,所有家主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不得不奮起還擊,他們之間又會引發一場場永無休止的或明或暗的爭戰。
這就是桓左哲最想看到的局麵了吧。
楚離月一路沉思,跟著老人家的軟膠來到了一個小院子前。
她抬起頭來一看,臉色就禁不住微微一變。
這個地方,她來過。
老人家從軟轎上下來,興致勃勃地給楚離月指路:“你看,這裏,就是這條路,路頭上有一個小樹林,當初戰神大人每天都從這裏去外麵樹林裏砍柴。喏,這塊土牆上的坑坑,都是我們家的這個小子和當初戰神大人一起,一人一根柴火,學著大人練槍,給戳出來的。”
楚離月笑了笑,笑容卻有些心不在焉,她下了馬走在老人身邊,伸手攙扶著他的一邊手臂,小心地扶持著他的身體:“二十四爺爺,你是說,這裏就是當初家父幼時生活的地方?”
老人家向前走了幾步,指著道路左側一個院牆半倒、房頂上長滿了野草的小院子:“可不就是這裏嗎?”他笑著指了指小院子對麵,“那就是我老頭子當年住的地方。”
楚離月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
這位老人家指出來的小院子,正是當初她追著血手來過的那個破舊院落,也正是在這個院子裏,她用神識感知聽到了楚煒和手下的謀劃。
血手為什麼會流連在楚輅當初生活的地方?她是不是曾經和楚輅青梅竹馬?曾經在這裏留下美好的回憶?所以回來之後,看到楚輅的遭遇,心中憤怒,想要為楚輅報仇?所以才會對楚離月心存善意?
所以她故意把楚離月引出來,讓她聽到楚煒背地裏的計劃?所以她對楚煒體內的暗族下手,讓他不得不如實招供?
當楚離月將這個猜測告訴黑虎的時候,卻隻得到了他嘿嘿的一聲冷笑:【如果青梅竹馬能夠做到這個程度的話,我會覺得她深愛著楚輅。】
楚離月也有些這樣的感覺。
如果血手從來沒有告訴她,血手曾經有一個宿敵式的愛人,為了她付出生命的愛人,而且楚離月也能感受到血手說起這個男人時候的深情的話,那麼,楚離月真的會認為,血手是當初默默暗戀楚輅的一個楚家女兒,隻是後來楚輅夫妻琴瑟和諧、恩愛非常,才不得不黯然離開。
【總之,不管血手原本的身份是什麼,現在她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對手,這一點是沒錯的。】黑虎總結,【她的隱匿功法非常神妙,絕對不是沒有來頭的普通人。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上了她的當。】
黑虎對於血手不止一次在楚離月麵前說他的壞話還是十分在意的。
楚離月帶著楚義亭三人在楚輅舊居的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決定自己掏錢將這裏修繕一下,但是盡量不要改變當初這所院子的真實麵貌。
至於房間裏,她自己進去轉了轉,大概是血手之後回來過,一些明顯有生活痕跡的東西都被收了起來,不過因為打掃得十分幹淨,怎麼看都不像是幾十年沒人生活過了的樣子。
看來血手並沒有隱藏行跡,不給楚離月追查的意思。
隻是,雖然證明了血手和楚輅之間一定有比較密切的關係,但是如今還是不能確定她的身份。
小狐狸跟在楚離月的身後,假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跳入了房間之中。他尖尖的鼻子到處嗅了嗅,突然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連連甩動著大尾巴,跟在楚離月身後出了門。
在回家的路上,黑虎突然說道:【其實,我覺得,那個女人透過那具傀儡看著你的眼神,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樣。】
楚離月一驚,差點從黑鱗鐵馬上摔下來:【你說什麼?】清輝並不是一個喜歡信口開河的人,他能說出來的都是最少有了六七分把握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這個推論就相當地令人驚詫了:那個和楚輅關係密切的女人,不是什麼楚家的女兒,也不是什麼楚輅的青梅竹馬,而是楚輅的妻子、楚離月這具身體的母親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