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轅登門的時候,身邊除了侍從官,還帶著楚曉顏。
和楚轅臉上的剛毅沉穩不同,楚曉顏臉上寫著不滿,眼神更是閃爍不定,卻又不得不低著頭跟在楚轅身後進入了楚離月的宅院之中。
楚離月開門揖客,身後跟著楚念之和楚青秀兩個侍從官,禮數周到,隻是目光根本就不曾往楚曉顏身上落過,仿佛她這個大活人不存在一般。
楚曉顏這次被哥哥逼著過來,本來已經滿腹怨言,現在看見楚離月的態度,更是怒從心頭起,大聲問道:“楚離月,你見了長輩也不行禮問好,這就是你的家教嗎?”
想起和楚離月的種種過節,楚曉顏心中就感到無比鬱悶。
當初聽說楚離月失去玄珠成為廢人的時候,她放聲大笑,對哥哥說道:可見惡人自有惡報。楚輅那個惡徒修為那麼高,卻夫妻兩個都被老天爺活活劈死。留下一個孽種,資質絕佳,到頭來也是個廢人。這真是老天開眼,讓這一家目無尊長的惡徒一家都死無葬身之地,才是他們最好的下場。
可誰想到,不過幾個月時間,楚離月居然能再次開竅凝珠,並且還引發了火鳳焚天的異象,再次成為大家口中的天才。
而楚轅甚至還開始考慮和楚離月聯手對付楚轍的離奇方案。怎麼可能?他們兄妹的仇人不僅僅是現在簒居鎮國公爵位的楚轍,更包括楚輅夫妻的孽種楚離月才對!對這種仇人,哥哥應該做的就是想辦法把他們碎屍萬段,為祖父和父親報仇,怎麼能和她聯手?
所以楚曉顏才帶著一直對她獻殷勤的徐遊霖等人去堵楚離月,準備狠狠收拾楚離月一番,以解心頭之氣,同時也向哥哥證明楚離月根本沒有值得他看重的地方。
誰知道,楚離月下手居然那麼狠,一刀就把徐遊霖砍成了重傷不治。
楚曉顏更是被楚轅狠狠教訓了一通,罰她禁足不許再出門。
直到三月初三在潛龍江畔,楚曉顏躲在楚轅身後,看見了楚離月短刀縱橫的英姿,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追不上這個曾經摔倒的少女了。
可是她不甘心,憑什麼呢?憑什麼楚離月就能處處吸引別人的目光,被所有人當成天才和英雄讚譽,而她才是真正的鎮國公嫡孫女,才是真正的楚大小姐啊!
楚輅那種犯上作亂的賊子,隻配得到天打雷劈的下場,他的女兒也同樣應該淩遲處死!
所以當楚曉顏聽說楚離月在海寧州失去音訊的時候,立刻覺得是老天聽見了她的虔誠祈禱,降下了公道的懲罰。
至於那個瘋了一樣撲上來想對她動手的侍從官,楚曉顏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寬宏大量。畢竟以下犯上的罪名,就算是把那個侍從官殺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實在不理解,楚離月回來也就算了,楚離月踏入成珠境界又怎麼樣了?這神京城中的成珠高手總要有個百八十個吧?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哥哥犯得著這麼重視她嗎?還要親自送帖子來拜訪她,還要逼自己來跟她道歉?
是,沒錯,十八歲成珠了不起!可是這隻是意味著楚離月潛力無窮,以後可能成為超越楚輅那個賊徒的更強者。但是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就像當初,誰不覺得楚輅以後無限輝煌?可是最後結局如何?一場雷暴,成珠八階也不過是一塊黑炭罷了!
楚曉顏本來就滿腹怨恨,此刻看見楚離月完全忽視自己的存在,根本就無法控製情緒,站在大門內就叫了起來。
楚離月終於抬起了睫毛,鳳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緒,淡淡地說道:“原來是十九姑姑來了。”她站在原地,腳步沒有挪動絲毫,穿著一身淺紫色的蜀錦衣裙,在初冬的陽光下似乎熠熠生輝。
楚曉顏惱怒地看著楚離月的淡然,剛想說什麼,卻突然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力量從四周擠壓過來,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嶽猛然壓在了她的肩頭。楚曉顏雙腿一軟,差點就要跪倒在地。幸虧身邊伸過來一隻大手,輕輕地搭在了楚曉顏的肩上,那股沉重的無可抵禦的壓力才頓時消失了大半。
看著身邊哥哥的陰沉臉色,楚曉顏自然明白這是楚離月對自己動了手。如果不是哥哥伸手保護了自己,以她方才的情況,就隻有跪倒在地的下場了。那樣的話,自己的臉可真是丟光了。
楚曉顏咬著牙剛要開口跟楚離月算賬,卻聽見身邊楚轅發出一聲悶哼,鼻子裏竟然滲出兩條血線來,不由大驚失色,剛才的怒火全部變成了驚惶和緊張:“哥哥,哥哥,你怎麼了?”她猛地轉頭瞪著楚離月,“楚離月,你竟然暗算我們!來人,來人,你們這幫蠢貨,哥哥都被人暗算了,你們還在那裏發什麼呆?”
楚轅的侍從們一個個麵色發白,努力抵抗著那種無形的壓力,哪裏還來得及開口,更不要說上前保護楚轅了。
楚離月紅唇勾起一個不屑的弧度,鳳目微微眯起,臉上寫滿了嘲諷,一個字都沒有說,隻是輕盈地轉身,對楚轅伸出一隻手示意:“十六叔,請。”
楚轅自己從袖子裏摸出一塊絲帕輕輕擦拭著自己臉上的血跡,笑著說道:“在離月麵前獻醜了。也難怪離月是天香榜第十一名,而十六叔隻是八十多名的墊底呢。”
隨著楚離月的轉身,那股沉重可怕的威壓徹底消失,一切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楚轅的侍從們卻一個個汗濕重衣,心中更是對這位外界傳得紛紛揚揚的戰神之女倍感敬畏。
楚曉顏這才發現這批侍從們一個個麵色慘白,額頭布滿了密密的汗珠。看來方才承受那種巨大壓力的並不隻是自己一個人——難道哥哥也不是楚離月的對手嗎?她突然想到這個可能,但是很快又在心中暗自呸了一口。
這怎麼可能!哥哥比楚離月進入成珠境界更早,這些年來更是苦苦修煉,為了提高自己的實力,甚至寧願隱瞞自己成珠的事實,放任楚轍這樣的蠢貨占據著鎮國公爵位。楚離月不過是剛剛進入成珠境界,怎麼可能比哥哥厲害!
什麼狗屁天香榜,他們見都沒見過哥哥,怎麼知道哥哥的真正實力呢!哥哥方才那樣狼狽,不過是因為他一個人承受了兩個人的壓力,所以才會流了鼻血。說來都是自己連累了哥哥,但是罪魁禍首還是那個楚離月。
楚曉顏狠狠地瞪著楚離月的背影。
楚轅快走幾步,與楚離月並肩而行,手中還握著楚曉顏的一隻手,用力捏緊了,示意她不要再橫生是非。
有這樣一個嬌蠻衝動的妹妹,楚轅也有些頭痛。平時也就罷了,可是現在這個時侯,正是他計劃中最關鍵的時刻,偏偏楚離月斜刺裏殺出,還來勢洶洶,實力不凡,他必須小心應對。這個時侯妹妹還是不肯動腦子,見麵就挑剔什麼禮數規矩,這下可好,吃了一個下馬威,丟了臉還沒處說去。
楚曉顏總算是領會了楚轅的意思,一路上雖然還是繃著臉,但是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一行人在專門用來待客的上房坐定,侍女們上了茶水,恭敬地行禮退下。
楚轅看了看楚離月身後那個一身黑袍、兜帽罩臉的高大男人,猜測這就是那位傳說中楚離月身邊的獸族強者,之前三月三一爪將何複生的飛舟拍下來的金焰黑翼虎。
現在的楚離月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雖然資質絕佳卻孤單無依的孤女了。
在不知不覺之中,楚離月的實力已經超越了他們的預料,成為了楚家一股異軍突起的全新力量。
楚離月自己是成珠修者,加上三千戰神衛及其三位統領,還有這位實力深不可測的獸族強者。即使是楚轅自己明麵上的力量,也不是楚離月的對手。
在他和楚轍的鬥爭越來越走向白熱化的今天,楚離月的力量已經足夠左右楚家局麵的發展。
雖然楚轅已經從各種證據察覺到楚轍和楚離月這對親叔侄之間的關係非常惡劣,可是畢竟他才是那個和楚離月有血仇的敵人,兩害相權取其輕,也許楚離月就會選擇一個雖然關係不好但是也不至於會置她於死地的楚轍。
如果是這樣的話,楚轅想要從楚轍手中奪回鎮國公的爵位,難度就大大增加了。
楚轅從不曾把楚轍放在眼裏,所以才會寧願隱藏自己成珠的事實,放任楚轍在鎮國公位子上繼續坐著。
可是楚轅卻不敢不重視楚離月,這個女孩子的行為曆來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她似乎從不肯走什麼妥協退讓的道路,一路靠著自己的短刀斬開荊棘走到今天。楚轅相信,如果自己和她的問題不解決清楚,那麼總有一天會看見楚離月握著火焰短刀,帶著三千戰神衛堵在他的麵前。
楚轅略有出神,在聽見楚離月請他喝茶的聲音時才回過神來。
他舉起茶杯飲了一口,不知其味,卻還是含笑點頭,沉吟著說出了自己的來意:“離月,十六叔這次來是向你賠罪的。你出門去海寧州是為了完成家族任務,這一點耆老們已經告訴了我。可是曉顏這丫頭,生性莽撞,卻因為一時口角,責打了你的侍從官。這件事情我已經懲罰過她了,你既然回來了,我就帶她來向你道個歉。希望你能原諒她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