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離月原本還想跟大管事說幾句話的,現在一個字都不想搭理他了。
她輕輕撫了撫衣袖,兩個侍從官連忙上前,一個幫她整理衣領發髻,一個幫她整理衣襟腰帶,完全將大管事當成了透明人一樣。
大管事的臉色不由陰沉了下來。他雖然是個管家,卻是國公爺的心腹,一手掌握整個楚家所有庶務,就算是主子們見了他也都要給他一個笑臉。楚離月雖然名義上是什麼大小姐,但是父母雙亡,國公爺這個叔叔對她是什麼態度,大管事更是清楚得很。
這樣一個空有名分的大小姐,自己對她這樣禮節周到,她還不知足,還想如何?
想來是她這兩年不在家中,根本不知道大管事的厲害吧。
大管事向前一步,提高了聲音說道:“大小姐,國公爺有請!”
這一次楚離月有了反應,她緩緩轉過頭來,臉上毫無表情地看著大管事。
楚離月不在的時候,楚青秀她們也不少受這大管事的氣,如今有了楚離月撐腰,直接上前斥責道:“哪裏來的下人,一點兒規矩都不懂,在主子麵前有你大呼小叫的份兒嗎?”
大管事猛地扭頭,目光凶狠地瞪著楚青秀:“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我麵前指手劃腳?”
楚離月沉下了臉:“兩年沒回來,這楚家的規矩越發亂了。一個下人居然敢在我麵前耍威風?”她的聲音不高,可是目光卻冰冷如刀,看得原想發作的大管事全身一個寒顫,居然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跪下。”楚離月輕輕吐出兩個字,大管事猛然抬頭,一臉陰狠。他終於明白了這位大小姐就是故意要找他的茬!
可是他怎麼能向一個徒有虛名的大小姐下跪!今日下跪容易,以後還如何服眾?
楚離月要借他給國公爺下馬威,要踩著他得到在楚家的威名,他可不會屈服。大不了把事情弄大了,鬧到國公爺那裏,讓國公爺評評理。國公爺心中對這個侄女有多厭煩,他心知肚明。
想明白之後,大管事梗著脖子剛想說話,就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威壓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似乎整個世界都壓在了他的肩上。而同時,無數冰涼的氣息從他周身的毛孔中鑽入體內,他恍惚看見了無數屍體布滿原野,血水凝結成粘稠的液體,淹沒了他的頭顱,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眾人隻看見大管事突然滿頭大汗,全身顫抖,一下子趴倒在地,整個人篩糠一樣全身抽搐,眼神渙散,甚至還有惡臭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楚離月冷哼一聲道:“膿包一個,也配做我戰神世家的大管事?真是給我楚家丟臉。”
她一甩衣袖,向著自己的住處方向走去。楚青秀笑著回頭看了仍舊趴在地上顫抖的大管事一眼,接口說道:“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嘛!”
站在大管事身後的下人們拚命把頭藏在懷裏,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這句劍指國公爺的話。楚離月淡淡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們楚家是千年世家,有些話應該說得委婉含蓄,不要那麼直白。”
見過以前楚離月發飆的下人心道:說話最直白的不就是大小姐你自己嗎?
楚念之道:“這狗才也有今天!”
楚離月側頭看了她一眼:“難道他還敢欺負到你們頭上了不成?”
楚念之和楚青秀已經對楚轍徹底失望,一點兒也不避諱地說道,楚離月不在期間,大管事有意克扣她們院子裏的用度,楚念之她們找上門去還被他冷嘲熱諷。
當時大管事說的話可很不好聽,字裏行間都在說她們抱錯了大腿,楚離月這麼久還不回來說不定已經在外麵出了意外,永遠不會回來了。要是楚離月死在了外邊,一直不回來,難道楚家還要一直按照份例給她們發放用度不成?那樣子楚家早就被敗光了。
楚青秀差點和大管事打起來,如果不是楚念之強拉著她回去,大管事那邊摩拳擦掌的護衛們說不定就要上去打她們了。事情一鬧大,落到楚轍手裏,她們兩個恐怕就要去地下和楚維、楚高義會麵了。
楚離月的眼睛微微眯起,寒光一閃而過。
楚離月回到住處之後不久,二管事就親自上門來了,他的姿態比之前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的大管事低多了。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神情恭敬,舉止恭謹,行禮的時候彎腰足足有九十度,每句話都聽得出小心翼翼。
“大小姐,有貴客前來拜訪,國公爺正在陪客,派我前來請大小姐過去呢。”二管事柔和的語氣讓跟在他身後的下人詫異不已,平時這位見了那些不受寵的主子也是鼻孔朝天的做派,今天在大小姐麵前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不過想想大管事的慘狀,他們也都理解了二管事的改變。
“什麼貴客?”楚離月坐在軟榻上,任由侍女輕輕打磨著她的指甲,隨口問道。
二管事可不敢怠慢,連忙躬身回答:“是晉王殿下和一位小姐。”
楚離月舉起手指,對著光線檢查了一番指甲,滿意地換了一隻手:“那位小姐是什麼來頭?”晉王桓雲澈?她這兩年多沒回來,桓雲澈不知道是正中下懷還是什麼感覺?如今竟然敢直接帶著女人殺到楚家來對她耀武揚威了嗎?
什麼樣的女人讓他這麼有自信?
二管事掙紮了一下,還是選擇將自己所聽到的如實說出來,免得惹得大小姐不悅,落得和大管事一樣的下場。
他向前一步,壓低聲音回道:“聽說好像是什麼隱世宗門來的,身份非同凡響。”
隱世宗門啊,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一般的存在。據說隱世宗門隨便派出一個人,都是成珠高手,在成珠高手之上,還有更高修為的存在。
國公爺之所以交好晉王殿下,不就是為了搭上隱世宗門嗎?你看,二少爺果然就拜入了隱世宗門之中。有了隱世宗門作為靠山,國公爺還怕的誰來?楚轅再厲害,到時候二少爺請來師尊撐腰,絕對輕輕鬆鬆把楚轅那批人全都鎮壓!
楚離月“哦”了一聲,等著侍女給自己將十根手指修完,才慢慢起身道:“容我更衣,然後與二管事去見客人。”
二管事雖然心急如焚,可是麵上卻不敢露出一點,隻是賠笑點頭:“是。”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楚輅夫妻去世已經四五年了,楚離月早已出了孝期,所以過了一會兒她就換了一身大紅衣裙,迤邐而出。
她頭上梳著驚鴻髻,發髻上插著幾根鑲嵌著紅寶石和圓潤玄晶的釵環花鈿,雪白的手腕上套著一雙血玉鑲金鏤空雲紋手鐲,身上披著銀白色薄羽大氅,大氅下是一襲大紅宮裝,流光溢彩的紅色麵料上繡著無數朵瑩白的花朵,每一朵都各不相同。
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不但沒有顯得累贅,反而更襯得楚離月身材修長,姿容俊麗,配上她的修眉鳳目,恍若神仙臨凡,仙人降世。
那一瞬間,二管事心中不由驚歎。很多人都說楚明玉、楚明珠姐妹美貌出眾,可是如果站在這樣風華氣度的大小姐身邊,那簡直就要被壓成小丫鬟了啊。
二管事的眼睛差點粘在楚離月身上,還是他身後的下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才喚回了他的神智,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這位雖然容貌氣度非凡,可是那脾氣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他連忙低頭收斂目光,亦步亦趨地跟在楚離月身後出了門。
乘坐小飛舟來到正院門外,楚離月輕輕邁出飛舟,兩個侍從官小心地幫她整理了衣服首飾,才一左一右攙扶著她走了進去。
一進正屋,楚離月首先看見的就是楚轍那張帶著不滿的臉。
看見盛裝而至的楚離月,楚轍的臉色有些難看:“你可是來了,讓貴客等你這麼久,真是失禮!”
楚離月輕輕一笑,聲音清脆:“國公爺是在開玩笑嗎?如我們這等人家,出門拜客哪個不是事先派下人送了帖子約了時間才上門的,哪有一聲不吭就來,還怪罪主人家來遲,讓他久候的?那不是貴客,倒是惡客了吧?”
楚轍臉色一滯,對著客人的方向舉手道:“讓殿下和白仙子見笑了。離月說話有失禮之處,還請殿下和白仙子恕罪。”
楚離月雖然目不斜視,實際上早就把那邊的所謂貴客看得清清楚了。
晉王桓雲澈且不說,兩年多不見,仍舊是一副俊秀都雅的樣子,隻是目光總是在身邊女子身上流連,神情中滿是對這個女子的關切和愛護。
倒是坐在桓雲澈身邊的女子,一襲雪白衣裙仿佛不染纖塵,眉目如畫,氣質溫婉,看起來好像是一位圖畫中的美麗仕女,又像是從來不曾踏足世間的世外仙子,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想必這就是那位來自隱世宗門的真正貴客吧。
聽了楚轍的話,那位白仙子柔柔開口:“楚大小姐說的是,這一次確實是我們魯莽了,未曾事先下帖就匆忙上門,也怪不得楚大小姐無法抽身。”
她未語先笑,語氣溫柔,說起話來也顯得十分通情達理,看得桓雲澈目中柔情閃爍。
“如果要說失禮,倒是我們失禮才對。”白仙子對著楚離月微微點頭,姿態友好。
楚離月麵上一直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對於這位白仙子的示好,既無反感之意,也無感動之情。
她在桓雲澈和白仙子的對麵盈盈落座,端坐不語。
楚轍清了清嗓子,盡量用柔和的語氣說道:“離月,晉王殿下和白仙子是來看你的。”
楚離月將小黑虎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撫摸著,眼皮也沒抬:“多謝。”
楚轍豎起了眉毛:“離月,你這是什麼態度?”
楚離月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楚轍:“國公爺想要我什麼態度?”
楚轍無端覺得脖子後麵發涼,可是又不想在外人麵前露怯,於是強撐著訓斥道:“楚離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