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涼抬起臉,看向長劍的另一頭。
握著長劍的是一個一身藏藍衣袍的青年,他對於夙涼的美貌似乎毫無感覺,甚至還帶著隱秘的排斥感。
一雙劍眉下目光溫和,但是表情卻十分堅定,握著劍的手更是穩如山嶽,沒有絲毫晃動。
方才圍堵調戲夙涼的男子連忙爬起來,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躲到了這人身後:“靳公子救我!”
夙涼的臉沉了下來。原來是一夥的。
持劍青年的臉色也並不好看,他隻是輕輕一震手臂,就將試圖攀附自己胳膊的白袍男子震得向後趔趄著倒了下去。
隻是,他的目光還是緊緊盯著夙涼,長劍仍然攔在夙涼麵前。
夙涼有點猶豫,眼前這人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身上的氣息卻帶著幾分高深,尤其是那柄長劍,並未出鞘卻讓他有一種畏懼的感覺。
但是,受到這樣的欺辱卻還不能做點什麼,根本不是他的風格!
“這位公子手持凶器,攔著我的侍女,是想要做什麼?”就在夙涼咬牙想要動手時,樓梯頂端傳來女子清亮而冰冷的詢問。
持劍青年也聽到了身後輕盈的腳步聲,此時更是聽到對方的質詢,再看看如今的場景,確實有些像是他用劍逼著人家美貌的侍女,好像意圖不軌一樣。
他收起長劍,回頭看了一眼抱著黑虎走過來的藍裙少女,向著對方點了點頭:“小姐誤會了,我並無惡意,隻是不想貴仆失手做下錯事罷了。”
楚離月站在樓梯頂端,俯視著對方,臉色冰冷:“我怎麼看是你包庇惡人,欺淩弱女呢?”
“弱女?”持劍青年露出一絲不滿,“貴仆是什麼身份,小姐應該明白,距離弱女恐怕有相當大的距離吧?”
楚離月臉上直接寫滿了不屑:“如你所言,因為我的人有自保能力,所以你就應該出頭庇護那些惡人?你腦袋裏長得都是草嗎?或者是把外麵的江水不小心裝進去了吧?”
持劍青年也被她刻薄的話激怒了,他哼了一聲,低聲斥道:“方才你的獸仆可是要挖出他的心髒!他就算是有罪,也不至死吧!”
“為何不至死?”楚離月寸步不讓,“如果換一個真正的弱女子,被他玷汙了清白,性子剛烈的難免尋死,柔弱的一輩子都被他毀了,再無幸福可言。怎麼就罪不至死?”
持劍青年怒道:“女人都是這麼蠻不講理嗎?”用根本不曾發生的事情來判決一個人的罪名,未免太過臆斷。即使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也不能當成論罪的證據。
楚離月鄙視地橫了他一眼:“也就是因為你也是男人,才會感同身受地表示反對吧!”
“你!”持劍青年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一向覺得自己還算是有涵養,沒想到今天遇到一個這樣刁蠻刻薄的女人,居然能把他氣得失態。
夙涼方才的怒氣已經被楚離月為他出頭的模樣打消了大半,此刻也抱著胳膊冷冷看著那個青年,看他如何處置。
持劍青年平靜了一下心情,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楚離月堵在樓梯頂端,俯視著持劍青年:“這要問被害人,看看我的侍女有什麼要求。”
持劍青年轉頭看著夙涼,夙涼早就想好了答案,他十分溫柔地說道:“這位公子說的是,這個色胚罪不至死,但是也不能輕輕放過。”
聽了夙涼的話,青年的臉色好看了點,他一伸手將躲在他身後發抖的荷花袍子扯了出來,丟在樓梯上:“自己惹的事情,自己去處理。”
荷花袍子見自己的靠山也這麼說了,隻好對著夙涼連連作揖:“是我眼睛瞎了,冒犯了姑娘,請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繞過我這一遭。”
聽了他們的對話才知道,方才這天仙般的美女居然是要挖出自己的心髒!如果不是靳公子和自家先祖有一點淵源,出手阻攔,他的小命可能早就沒了。
眼中的天仙變成了索命的惡魔,他連再看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隻希望這樣謙卑地求饒能夠保全自己,少受點折磨。
夙涼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來摸上了他的臉。
“眼睛瞎了是嗎?那還留著幹什麼呢?”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可是動作卻毫不留情,一根手指直接就刺進了荷花袍子的眼睛裏。
持劍青年來不及阻攔,隻聽見那邊一聲慘叫,血液就從那人眼睛裏蜿蜒流淌了下來。
不少藏在樓梯上下附近圍觀的客人都大驚失色,膽小的更是直接捂住了眼睛。這麼美貌柔弱的女子,怎麼下手這麼狠辣!
夙涼卻毫無反應,隻是收回手指,嫌棄地說了一句:“臭死了。”
然後就從身上摸出一塊絲帕,輕輕擦拭著自己的手指。從頭到尾仿佛隻是摘了一朵花一樣隨意。
持劍青年額頭的青筋都蹦了起來。
他固然也看不上這個紈絝子弟的德性,但是祖父身邊的老仆夏伯曾經親口托他照拂一下自己在塵世中的後代。這是夏家如今唯一的男孩子,居然在他眼前被人刺瞎了一隻眼睛!真是欺人太甚!
一聲輕吟,持劍青年長劍出鞘,寒氣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好膽!”他生來尊貴,性情穩重,從來不曾被人如此當麵忤逆。今天一個獸族居然敢在他麵前行此狂妄凶殘之事,他怎麼能容得下?
長劍如同一泓秋水,劍身上層層疊疊滿是雪花紋路,一出鞘就帶著無邊寒氣,初夏午後的燥熱之氣瞬間消失無蹤。
有識貨的圍觀者立刻拉著自己認識的人向遠處退去。這樣的威勢,一旦出手,說不定連他們這些看熱鬧的都卷入其中。為了看熱鬧丟了性命,那就太虧了。
楚離月的臉色也變了。她對天地玄氣極度敏感,對方的長劍一出鞘,就自動吸收著周圍的玄氣,轉化為冰冷的氣息,試圖掌控周圍的空間。
【上品靈器。】
就算是楚離月的如意拳套未曾毀壞時,也不能算是上品靈器。
在現在的大陸上,能夠拿出上品靈器的,身份可以想象——除了那些隱世宗門之外,絕對沒有別的可能。
夙涼作為被直接針對的對象,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刺骨的冰冷,而是蔓延千裏的冰雪世界。
血狐不喜歡寒冷,喜歡溫暖幹燥的巢穴,在冰天雪地裏,他全身都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仿佛是感到了他的不適,滿天的雪花開始飄落下來,一片片,越來越大。
白茫茫的世界中,夙涼突然低頭看見自己的腳,那是一雙如嬰兒拳頭大小的獸足,柔軟稚嫩的紅色毛發覆蓋在短小的肢體上,他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幼年期。
忘記了自己的修為和玄器,小小的血狐隻剩下種族本能。
它用大大的尾巴纏繞著自己的身體,想要阻止體內的熱量流逝,可是卻徒勞無功。
周圍一片白茫茫的,入目之處,沒有任何變化。
小小的血狐隻覺得寒冷、恐懼,它為什麼會在這裏?它的父母呢?它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楚離月看見夙涼麵色呆滯,一雙平時總是左右傳情的桃花眼定定地失去了神采,知道他一定是中了對方的神魂攻擊。
她心中大怒,腳尖一點就撲向了持著長劍麵色冷厲的青年麵前。
黑虎展開翅膀,飛到了半空中。
靳岑言手中握著冰雪通靈劍,嚐試著依靠靈器建立劍域的體驗,感覺到對方心中的恐懼和失措,心中冷哼,正待狠下殺手,卻發現劍域中突然綻放出一片紫紅色。
一柄紫紅色的短刀,不過一尺,從冰天雪地的天幕後探了出來,撕裂了滿天的雪花和冰封千裏的背景。
刀光閃過,畫出一片足以與冰雪天幕媲美的紫紅色天空,漫天飛舞的雪花甚至還未接觸到這片天空,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溫度急劇上升,空氣中開始蒸騰起熾熱的霧氣,腳下的雪原和空中的雪花都開始融化,一路延伸向不知名的遠方。
哢嚓哢嚓,冰雪世界就此破裂。
而紫紅色的天空並未就此停止,而是直降向居於世界中心的那個身影。
靳岑言心中大驚。
他本來就沒有完全掌握這柄靈器,不過是想要用其中自帶的冰雪世界來困住這頭獸族,對其施加懲罰罷了。
誰知道居然有人橫加幹涉,用這種粗暴的手段擊破了冰雪世界!
那紫紅色刀光帶著無窮的熱力,他有一種根本無法接近和硬抗的感覺。
根本來不及看清楚操縱刀光的人是誰,靳岑言全力催動自己的玄珠,一塊冰晶從天而降,直落入冰雪世界。
正在融化的冰雪世界頓時堅固起來,溫度也在慢慢地降低。
夙涼卻已經回過神來,昂首發出一聲厲嚎,軀體迅速膨脹起來,變成了一頭兩丈多高的血紅狐狸。
利齒從尖嘴中探出,四爪伸出鋒利的指甲,巨大的血狐向著冰雪世界中心的人影撲了過去。
楚離月沒有和夙涼聯手對付一個人的意思,她打碎了對方對於夙涼的神魂突襲帶來的壓製之後,就收回了刀光。
紫紅色的光影消失得無聲無息,就像它出現得毫無蹤跡一樣。
血狐心中惱怒到了極點,獸族肉身強橫,神魂薄弱,對方利用手中的利器突然發動神魂襲擊,加上冰雪世界正好克製他的種族本能,才讓他失了先手,落了下風。
如果不是楚離月出手救助,說不定他真的就會落入對方手中,那可真是一個大笑話了。
帶著極度的怒火,血狐的身形化作一道血紅的流光,咆哮著衝到了人影麵前。
哪怕是漫天雪花和越來越深的雪地、時不時出現的冰麵,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他已經是獸帥衝擊獸王的水準,怎麼會害怕區區的冰雪?
因為被楚離月大肆破壞,冰雪世界受到了極大損傷,根本無法恢複最初的完整,竟然讓血狐衝到了握著冰晶站在雪山之巔的人影麵前。